他还是来了。
沈声最后也没爬上树,他站在树下,头上躺着一片树叶。
看晏成青一行人,排成阵列远去。
天上,晏成青穿着黑色长袍,树下,沈声穿着普通的墨青色长袍。
在允山,地位高的人的衣服颜色越深、纯。
她的长发用一条紫带束起,一条修长、宽约两指的紫飘在纷飞的黑色衣袍中,牵住沈声的视线。
那条紫带,是沈声从自己衣袖上扯下来的。
当时晏成青参加各派优秀弟子的集中特训,天天累到闭眼就睡。
她躲过对方一剑,发带却被剑锋扫到,破了一条裂缝。
他偷偷扯了对方的发带,发带在他手里碎成两节。
对方趴着睡,脸对着他侧出来。她拿手握住头发。
晏成青不喜欢披头发,她说感觉很燥,脖子上窝着一团火,心情也随之不好。
她抬手要撕自己衣服上一角,动作说不出的娴熟与洒脱。
沈声幽幽看过去,那块已经撕的很磕碜了。
“给你。”
他递给她一条紫带,袖口向上攀了一截,露出他细白的手腕,青色血管透出皮肤,像白纸上的水墨画。
对方接过去扎住头发,扎完后,她眉目舒展,晃晃头,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垂在她身后的马尾也动,发尾碰到一侧沈声的脸,又很快抽离。
那两截带子,沈声看她醒了就随手放在木质窗台上。
风来,带子卷成一团飘向他。
他快速伸手接住。
偷偷摸摸把带子放进胸前的兜里,然后看对方反应,没被发现。
他不想扔,但也不想还她。
允山的弟子几乎都知道下任掌山有个修完一般的朋友。
那个人修为不高,据说爱好也很清奇,喜欢收集扫帚。
喜欢收集扫帚的沈声,顶着黑眼圈和被衬托的愈发苍白的脸走出房间。
他见到光的那一秒眼睛刺痛,头晕。
眼前一黑,他趔趄地扶住旁边的墙,缓了缓,才站直。
北山妄言谷,
晏成青捂着肚子,冷眼看对面拎着剑的两人,师弟程奉和师妹鄱浪。
“你们怎么”
晏成青继续捂着肚子,手上更用力了,眼神不耐烦地看人像是看地上的垃圾。
她面前,两人侧身而立、胳膊贴着。
他们手握着刀,刀尖朝她。
刀光在晦暗的树林里横掠,割过树木,像冰凉的水光漾在石头上。
鄱浪侧迈一步,隐入周围环境。
晏成青捂着肚子的手指勾勾。
鄱浪脚尖轻点,陷入一道剑阵。
程奉一刀横劈向她头。
她下腰,转身,脚向后踹他肚子。
他躲过,拿剑砍她腿。
她收腿,转身八字掌下压他握剑的手,手掌前移狠劲捏他手。对方手骨嘎吱响,像行走在松林下,踩断干枯的枝节。
她夺过对方手中剑。
剑横割过他脖子,她掐着他脖子把他摁在树干上。
她松手,对方身体下滑。
她脚尖勾起对方的腰,用力扭转对方的身体,一脚踹上对方屁股。
对方埋头倒在地上,脸埋在浅草里。
鄱浪劈开阵眼,她瞄准晏成青。
双手握剑举到头顶,身体弯成弓形,像弓箭蓄力,她劈向晏成青。
晏成青反手握剑,手肘后捅,格挡住鄱浪的攻击。
她转身面朝鄱浪,手握着剑,手腕扭一圈,她的剑紧贴着对方的刀转一圈,像开了花。
对方手腕随着晏成青的动作扭曲。
晏成青手腕前扭,对方的剑脱手。她手一握,一只手里握着两柄剑。
她握起的手指变掌,松开剑,又很快拍剑柄,两柄剑分别贴着对方的两只耳朵划过。
她手环对方脖子,对方背朝天摔在地上。
她落地刚好踩在对方臀部上,还恶趣味的碾几下。
看也不看地上趴着的两人,她脚步迅速的远离现场。
人就该管住嘴,跟沈声相处久了,真是中他的毒了。
看见树上挂着的唯一的一颗紫色、晶莹的果子,下意识乘剑摘了下来,想也不想就敢塞嘴里。
然后她罕见地产生了世俗的**。
程奉,鄱浪两傻货每天早上按时按点会来找她调教。
今天她算看出来了,两人非常不会看眼色的。
“师姐,今天眼神也骂得格外脏啊。” 如果沈声在的话,他会脱口而出。
但遭遇眼神杀的两人,看师姐抿着唇,眼神严肃?
其实,总觉得师姐的眼神很扎人啊。
他们最后一致认为,师姐是对他俩早上的表现不满。
两人对视,嗯,还要继续努力啊,明日再战。
晏成青站起身,迎接各派的精英,几派决定一起派人去探探情况。
“不许动。”
嘻嘻哈哈的少年不动了,他双手叉腰、嘴唇勾着。
小姑娘得意的笑,白嫩的脸上一颗痣随着皮肤颤动。
“程奉、鄱浪。师姐叫你们。”
来人面容寡淡但嘴唇异样红艳,宋姒从不抬眼看人。
她肩背挺直,但一直拿眼看地面。
鄱浪撇嘴,拿脚尖踢程奉小腿。
两人打打闹闹得走了。
宋姒转身,抬眼看两人打闹,直到再也看不见。
她笑一下,又很快收了。
宋姒洗脸,水珠从她脸上落下。
她冷眼看盆中的水,脸侧的发丝沾水变白。
镜中她抬起的眼,眼神变得妩媚,寡淡的脸骤然添色不少,好像剔透的玻璃瓶里添了一枝肆意生长的红玫瑰。
花后是一堵白墙。
她手拈一缕发丝,缠在指尖打转,发尾一下一下扫过她指腹。
上京的某个院落里有一个朴素的院落,明明是夏日他却穿着黑色毛领长袍、抱着暖手石。
暖手石随着热量一次一次循环涌出,一亮一亮映在他衣服上。
他眯着眼,脸埋在毛领里。
他赤手摘下园中花圃里的红玫瑰,指肚上顿时有几个血洞出现。
他随意扔下去,花摔在地上,一滴血也溅下,费力摘的花被他用劲踩烂。
他眼神里带着痴迷,沉醉。
“二师姐,姒姒~你在听我说嘛!”
“嗯。”
宋姒点头,被睫毛遮住的眼里有一丝茫然,沉在黑色的眸底,再看不见。
鄱浪抿嘴笑,“我和程奉去上京那次,……”
上京。
上京,
她对上京有种很熟悉的感觉,明明记忆里她从没去过那。
这次事了,她要去看看究竟。
宋姒低着眼,时不时应一句。
鄱浪挽着她胳膊,笑魇如花。
两人身后,晏成青手背后,提着一瓶醉生梦死,摇着身体,晃着脑袋走。
一丝香醇的酒味溢散出来。
程奉抱臂靠在树上,看他们走近。
允山,
沈声抱着怀里的蜜饯、肉干走回房间。
他推门前,看眼隔壁已经闭了好久的门。
房间里,地上是团起的纸,桌上,床上也铺着画满了痕迹的纸。
他毫不客气地踩上去。
推开窗,屋里的纸哗啦响。
他双手撑在窗台上,看他们那日消失的方向。
那根紫带,他摸摸袖子,不是那件残缺的。
夜晚,晏成青指导程奉,鄱浪,宋姒几人练剑。
看完几人的动作,她点点头。
纵身一跃,站在树顶的一根细枝上,提剑起舞。
月光撒下,剑影、人影落在院子里。
树下几人累到瘫在地上,沾地就睡。
只有月色,天空,周围的树看见她舞了一夜。
剑尖挑上第二日的第一缕阳光,她收剑,剑随意往后一抛,插入树干。
地上几人被她拍醒。
今天又来了。
晏成青和屋里人举起酒杯共饮,屋里聚团坐的人可以看出属于不同派系。
酒却是一家的酒。
晏成青一口饮尽,闭眼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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