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这天下午荧早早地回到了家里，并和空一起。
玛丽微笑着迎接他们的归来，面对荧比出门之前明显衣发凌乱的模样，也未表现出任何的惊讶和不解。她很开心地表示晚饭已快准备妥当，希望两人在此之前能够好好休息一下，然后便退出客厅去继续忙碌家务。
荧想先回楼上洗个热水澡，她和空在植物园里厮混了一天，身体早已被汗水和各种奇怪的东西包裹，粘腻不堪，而空拉住已跨上台阶的妹妹，在她的嘴唇上轻啄，“需要帮忙吗？”
荧：“……”
她看着此时温柔缱绻的哥哥，不禁感叹开过荤的男人就是不一样，和以前只是触碰一下就各种应激的神经质完全判若两人。
晚餐之后，空送妹妹回房间休息，两人依依不舍地拥吻道别，然后各自入梦安睡。
空洗完澡后躺在床上，黑暗降临，只余天边一弯明月照进屋内，昏暗的光线让他忍不住回味起和荧在植物园里度过的那几个小时时光，人是贪婪的动物，在踏出那条界限之前，觉得只要对方安好便已足够，可此时此刻，空哪里还会感到满足，他不禁开始设想以后的生活，却又意识到横隔在他们与未来之间的，是自己即将开始的战争生涯。
正胡乱想着，房间门突然被人推开，空警觉地起身，却发现是荧站在门口，她抱着枕头光着脚丫，对着他抱怨道：“我睡不着。”
空了然地张开手臂，而荧极其自然地钻进了他的被窝，一如小时候他们所经常做的那样——在每一个感到害怕的夜晚，偷偷跑来寻求安慰的荧，被假意未醒的空一把拥进怀抱。
“你又没穿鞋。”空忍不住责备道。
秋季夜晚的温度足以让人感到寒意，而荧的双脚触碰到空的皮肤冰凉一片，可她自己却似浑然不觉，她喜欢光脚在地板上走动，自由而没有束缚，更重要的是年当和空置气，宁愿光脚走路也要将他送给自己的鞋丢掉，然后看着他憋屈又无可奈何的样子，让荧觉得非常痛快。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荧还是挺幼稚的。
空如是想。
“你要是还在为那时候的事情生气，我可以道歉。”空有些无奈地说：“那双鞋本来是送给芭芭拉的，但我看你喜欢就干脆给你了，只是没想到你会那么介意。”
荧惊讶地看向空，没想到原来他全都知道。
当年空与芭芭拉谈恋爱，荧和他闹得不可开交，后来空所有喜欢的东西，荧都开始下意识地讨厌，不管是人还是物，他将别人不要的礼物转头扔给她，这本身就足以让荧愤怒了，更何况他还整天追在荧身后要求她立即穿上。
不过芭芭拉也真是善良，虽然这对兄妹在她面前上演了那么多场闹剧，却也还是充满热忱地与他们以朋友的身份相互往来，更是在空离开伦敦的这五年里，时不时来探望荧并关心她的生活。
可即便如此，空还是对古恩希尔德家族颇有微词。
他对荧说：“明天我会去拜访琴教授，皇家学会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了。”
按照目前局势，空很快就要回到战场上去，他不希望自己在饱受思念之苦的同时，还要终日忧心她的安危，然而荧却摇摇头，解释道：“其实，当初是我主动向琴教授提出参与调查的。”
“什么？”
“你知道的，皇家学会中有人与军火商勾结偷偷研发违禁武器，而有人在背后有意促成了此事。”
“谁？”
“很多。”荧蜷缩在空的怀里，闷闷道：“这种武器最终会被投放到战场上，所以当局本来就有许多支持者存在，他们与反对者争执不休，直到政府下令禁止所有相关研发，可即便如此，支持者们似乎也并没有放弃…”
荧挣脱空环在自己腰侧的手，然后翻身趴到他的身上与他四目相对，漂亮的眼睛在这浅淡的月光底下闪烁着极为可爱的光泽。
“那些武器，如果投放到战场上，后果将不堪设想，不止是英国，阿富汗、俄国，全世界的国家都将趋之若鹜。”
“只要能赢得战争，人类会不惜一切代价，哪怕结局会是同归于尽。”
荧的声音似乎褪去了平日里的戒备，不再倨傲和咄咄逼人，她软软地趴在空的胸膛上，隔着层睡衣抚摸他身上的一道道弹痕，“你在战场上的日子，我一直都很不安，我总是无法控制地去做一些奇怪的噩梦，我真的很怕你再也无法回来。”
“所以，你是因为我才去参与调查？”空问道。
荧点了点头，算是承认：“至少我想消除你回家阻碍，只要我能做到。”
很傻气的理由，却也很符合荧的个性，在理智和冷静中做出疯狂的举动，是他倨傲和不可一世的妹妹向他表达爱意的方式，空觉得自己终于能够看得懂她，即便此刻担忧她涉足险境，也无法对她说出责备的话。
他按着荧的后脑，在她的唇瓣上温柔地碾转，直到灼烧的温度驱走秋夜的寒意，天旋地转，连月光也在微微颤抖，不知疲倦。
26、
就在这个秋天快要结束的时候，空接到了入伍通知。
同时，查耶维奇一案突然在英国范围内引起了大量讨论，不光是因为凶手离奇残忍的作案手段，还因为有媒体分析此事应与阿富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对于阿富汗抗英战场，俄国其实暗中给予了不少帮助，其中之一便是武器，查耶维奇被曝与英**火商霍普金斯往来密切，再加上他是俄国人的背景身份，一切合乎逻辑和不合乎逻辑的谣言很快在英国境内蔓延开来。
英军在阿富汗战场上的接连受挫，已让大多数英国人内心都充满了愤慨，他们不关心杀死查耶维奇的人究竟是谁，也忘记了在这场战争中英国才是侵略者的事实，他们将参与英阿战争的军人尊奉为国家的英雄，叫嚣着早日打败阿富汗，以找回作为大英帝国公民的尊严和荣耀。
可是空并不关心那些。
他唯一在意的就是荧。在临近离别的日子里，空再次体会到了时光的残忍，当他意识到自己和荧失去的那五年时光，再也无法弥补回来时，前方等待着的又是一场不知尽头的分离。
于是临别前的每一天都变得弥足珍贵，他们在每一个夜晚的拥抱缠绵中入睡，又在每一个清晨的亲吻中苏醒，植物园、书房和浴室，都曾留下他们在一起时的痕迹。
直到空离开伦敦。
战火纷飞的日子再次降临，空回到驻守于喀布尔市的英**队，开始与盘踞在加兹尼的起义军不断周旋。久攻不下的状况令英国政府的处境十分艰难，空明显感觉到此时队伍中士气低落，厌战情绪蔓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其实早已输给了起义军。
很快古老的喀布尔市便迎来了冬季的第一场大雪，这座满目疮痍的城市被自然神奇的双手装点得格外迷人，而空享受着这一刻难得的静谧，坐在桌前给荧写信。
他极尽笔触地表达着自己的思念之情，直到字迹挤满了信纸再也无法下笔，才带着淡淡的遗憾将信叠好，小心翼翼地塞进信封并浇上封蜡，然后一抬头便看见他的朋友凯亚正支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能别用那么恶心的眼神看我吗？”空嫌恶道。
而凯亚并未在意，只是充满疑惑地对他说：“我怎么觉得你回了趟伦敦之后，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是吗？”
“就感觉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奇异的光彩，你…这是谈恋爱了？”
空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会有那么明显吗？
“该不会被我猜中了吧？”凯亚见状兴奋地拍着桌子，“我的朋友，你就不打算和我分享一下吗？”
空当然拒绝分享，他无语地看着凯亚那没心没肺的开心模样，就好像这残酷的战争生活根本不会影响到他那与生俱来的欢脱一样，等到大雪结束，他们将会再次朝着加兹尼发动进攻，而在战场上的每一瞬间都是与死神相伴的过程，于是空不可避免地开始留恋过往，只希望能快些结束这一切好回到荧的身边。
1880年7月，空所在的部队向着西南方向的坎大哈迈进，却在附近的迈万德一带与一支庞大的抗英武装队伍不期而遇。
面对敌人猛烈的攻击，空和凯亚都不同程度地负了伤，他们躲在一辆被炸毁的炮车后面，弹药尽绝，无处可逃。
空的眼睛已被鲜血覆盖，干涸之后留下一种紧绷的刺痛感，而身旁的凯亚则被子弹击中大腿和肩膀，他痛苦地半躺在地上，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前方有大片的脚步声在向他们靠近，凯亚抬起右手拍拍空的肩膀，笑着说：“也许我们要互相道别了，朋友，也不知道我那大哥知道我死了，会不会露出点震惊的表情来。”
在临近死亡的最后时刻，凯亚依旧秉持着爱开玩笑的幽默，空握住他的手，抬头遥望着眼前这片耀眼干涸的土地，笑了笑：“可是，好不甘心啊！”
不甘心就这么带着对荧的思念死去，还有他所设想的那些关于荧和自己的未来，一点一点在他面前化为泡影。
空的眼眶有些酸涩，他在想自己死去的那一刻，荧是否还会有所感知，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传达给荧的会是自己满腔的爱意，而不是死亡的痛苦，离别的悲伤。
如果，他们一定要分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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