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隽知向来很听焦雨茹的话,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听,他朝着焦雨茹一步步走来,气定神闲,纯白色的大氅在雪地上拖行,却丝毫不显得狼狈,可见风姿。
焦雨茹苦笑,怎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不听话呢?
焦雨茹跪在地上,左臂不自然地垂在身侧,晃晃荡荡,她干脆将左臂插进雪堆中,冻得麻木,就不知道痛了。
弱月目光复杂地盯着她,对她似乎有些说不清的敬佩,便也没有趁人之危。
焦雨茹将龙空剑插入冻硬了的土地中,支撑着自己站起来,她的目光平和,提剑横在身侧:“请赐教。”
弱月握着大锤的手无端发痒,这种痒从手心渗透进皮肉里,叫她的心也跟着痒了起来,她的锤砸在地上,焦雨茹只觉得脚下也跟着震颤,弱月双手抱拳,对她拱手:“我平生最不爱以江湖人自居,也见不惯江湖人的做派,但是你,我佩服。”
焦雨茹微微颔首,却不发一言。
其实哪有什么好佩服的?
她即便想跑,也靠一口气撑着,不能跑。
凭她的轻功,霸星和弱月未必追得上,可虎头是她的亲人,柳隽知是她的爱人,她不能丢下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今日,他们或许要死,但也一定是在她焦雨茹战死以后。
妄失门门规森严,弱月即便对焦雨茹有几分敬佩,也绝不会放过,她举起大锤,朝焦雨茹攻来,左臂无法动弹,极大影响了焦雨茹的行动,她不免招架得更吃力了些。
弱月却越攻越快:“焦雨茹,我给你个痛快!”
这一下,焦雨茹闪躲不急,被她这一锤击飞了数米之远。
虎头甩开杜恩己拉着他的手,连滚带爬地去寻焦雨茹:“雨茹姐,雨茹姐!”
焦雨茹俯倒在雪堆里,不停地呕着血,她的眼前一阵阵晕眩,旁人的话落在她的耳中,像是隔了一层。
这就,要死了吗?
不甘心,好不甘心。
“都怪我,都怪我!”虎头的眼泪落个不停,“要不是为了回来救我,也不会连累你和柳大哥落到这般境地,都怪我,都怪我,我就是个该死的害人精!”
柳隽知摁着虎头的肩膀,将他扒开:“让开。”
听不出喜怒,虎头却觉得,柳隽知一定是在怪他。
虎头忙给他让开地方,柳隽知跪在焦雨茹身边,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脸,细声细气地唤着:“雨茹,雨茹。”
焦雨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握住他的手:“回来,做什么,走啊,知知,走啊。”
柳隽知摇头,连杜恩己这样与焦雨茹没什么交情的姑娘都在为她流泪,可柳隽知却一滴泪都没有落,他的唇角挂着浅浅的弧度,仿佛是在为这一刻而觉得幸福,他捧着焦雨茹与他交握的手,贴在他的脸上,语气更是诚挚:“能与你死在一起,是我此生之幸。”
焦雨茹有些急了,她一张嘴,暗红的血便从她的口中涌出来,带着血沫,顺着嘴角一同滑落,她说:“我要你活。”
柳隽知似有若无地叹息了一声:“没有你,我如何独活?”
他自小过目不忘,有神童之称,寒窗苦读多年,他却没有科考的兴致……与其说是没有科考的兴致,不如说,他对什么都了无兴趣。
庙堂与江湖,于他而言是相似的漩涡,走进去,便要将人撕的粉碎。
直到他遇见了焦雨茹,才知原来有人只要站在那,便是他枯燥乏味的世界里的好滋味。
旁人都说这个姑娘不漂亮,皮肤不算白,个子太高,也不够纤细,可柳隽知对她是一见钟情。
他死皮赖脸地缠着焦雨茹,叫百里瑕与顾江月也将他当做知心朋友,春去秋来,他们相伴数个年头,亦在江湖中闯出了些许名气,可雨茹从不肯正视他的真心。
她心中的隐秘处,亦藏着些小女儿的情思,她也为皮囊不够出众,而生出些隐晦的退缩,可柳隽知从不介意,千次万次地告诉她,他对她一见钟情,在她身边的这些年,逐渐也爱上她的一切。
他等了一年又一年,知道顾江月与百里瑕成婚,那个烟花璀璨的晚上,雨茹才于人头涌动的庙会中,悄然握住了他的手。
他们才在一起这短短的时间,若这样轻易便叫他尝受失去的滋味,不如叫他一开始就不曾遇见,既然已经牵过手,那便到死也不能放开。
“雨茹。”柳隽知亲吻着她血与汗混在一起的湿泞掌心,“我和你,生死与共。”
霸星拍了拍手掌:“生死与共,好感人哟。”
他一步步逼近,虎头挡在他们身边,也被他一脚踢开,柳隽知将焦雨茹抱在怀中,平静地望着他:“我们,不挣扎了,只求速死。”
“想得美。”
霸星将他踢翻在地,焦雨茹也从他怀中滚落,柳隽知朝她伸出手:“雨茹!”
霸星轻嗤了一声,他长袖一甩,一根银针便扎在柳隽知手上的穴位上,叫他半边身子都酥酥麻麻,使不上力。
霸星的鞋底踩上焦雨茹的脸,鞋下的雪被她的体温融化,混着污泥在她脸上留下肮脏的印子,霸星用力地碾了碾:“你不是很狂吗?你在江湖上的名声不是很响亮吗?怎么像条丧家犬似的匍匐在我的脚下了?”
柳隽知目眦欲裂:“放开,你放开!”
弱月皱了皱眉,她握住霸星的手臂:“叫她体面地死啊,别再羞辱她了。”
霸星斜着眼睨她:“你为什么这回几次三番地不听我的话,是因为她吗,她叫你的心变野了?”
说着,他的脚下更用力了些,焦雨茹不自觉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吸气声。
弱月觑了焦雨茹一眼,良久,摇了摇头:“不是。”
她松开手,后退一步,不再管了。
霸星没有什么折磨人的兴趣,妄失门门规森严,若是叫目标逃脱,将有重罚,他与弱月,从来都是速战速决,不予对手逃脱的可能,他唯独对焦雨茹却有种说不上的火气,见不得她痛痛快快地死。
霸星手腕一转,指尖夹着一点寒芒,他轻笑了一声:“焦雨茹,我现在便送你去死。”
下一秒,他的手掌便倏地一痛,银针掉落在地,他才后知后觉地惨叫了起来。
弱月立刻凑上来,只见霸星的手心赫然出现一个小小的血洞,她的目光落在雪地上那枚洞穿了霸星手掌的暗器上,一时认不清那是个什么东西,她用鞋尖轻蹭了一下,雪水洗净了上头的血,她才看清,那竟是一枚松子。
霸星崩溃地扑在她怀中,不顾手上的伤痛,抓住了她胸前的衣裳,手掌中的血浸湿了她的衣襟,他大吼大叫:“弱月,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嗒嗒马蹄声带着车轮滚动声从远而近地来,弱月一手护着他,一手拎着锤子,马车没有靠近,远远地停下,驾车那青年,细眉长眼,他远远喊道:“几位,让路。”
好宽阔的一条大道,哪里就碍着他了呢?
说是让路,不如说是救人。
霸星心中愤恨,几乎要咬碎了一口白牙,只是从这枚他与弱月都不曾察觉的暗器便可看出,两方实力悬殊,他不敢多言。
虎头眼尖,瞧见这人便是林府后门,为虫仙公公驾车的车夫,他也顾不得许多,便高声喊道:“救命,虫……救救我们啊!”
话到了嘴边,他愣是没敢喊出虫仙公公的名讳来。
虫仙公公的嗓音里带着笑意:“哎呀,不知是谁,前不久还信誓旦旦地说何必来选,年轻人啊,果然不能太过轻狂。”
弱月瞧了瞧霸星手中的血洞,又瞧了瞧地上的焦雨茹,她趁所有人不备,猛地举起大锤,便要对着焦雨茹砸下来,下一瞬,一颗松子倏地射来,打偏了她的大锤,叫她这一击,砸在了焦雨茹身侧的地上。
柳隽知的心脏狂跳,一时失了声,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小福子隔着马车的遮帘,微微低头:“义父。”
虫仙公公应道:“去吧,小福子,将人带到车上来。”
小福子应了声是,便跃下了马车。
弱月心知今日这桩买卖,算是砸了,顾不得回妄失门后的惩罚,她与霸星对视一眼,两人默契非常,运起轻功分别朝着两个方向逃去。
小福子未分给他们半个眼神,他一手拖着焦雨茹,一手拖着柳隽知,目光触及跪在地上的虎头,眉心蹙了蹙:“还跪着?”
虎头被他这么一瞧,心里犯了错被焦雨茹教训时一般惶恐,他忙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上的雪,犹豫了片刻,他忍不住问:“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许是觉得他的问题太过无趣,小福子没有为他解惑,只拖着两个人,不声不响地朝前走,虎头愣头愣脑地跟在小福子的身后,还是杜恩己叫了他一声,他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人来。
杜恩己摔伤了腰,现在还动弹不得,虎头将她背起,跟在小福子的身后,踩着小福子的脚印,却不见小福子用余光瞥向他时,眼中一闪而逝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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