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里的硝烟散了些,xue腥气却翻涌上来,让我忍不住有些想干呕。
侍卫们战战兢兢或跪或站,一个个看起来惶惑不安、六神无主的样子。
“随朕去前殿吧。”我尽可能平稳地说。路过慈禧遗体时,我跪下磕了三个头,侍卫们见我如此,也都跪下磕了头。
有几个人又露出疑惑的表情,似乎在想我为何不留下两人看护慈禧遗体,或者更可能在想我为什么连太医都不叫一下。但我不能留下任何人在此,因为我担心一旦有人离开了我的视线,就不知道要说什么、干什么了。
于是我带着侍卫,侍卫们押着“谋反”的侍卫和太监,穿过连廊,来到前殿。这里空气好多了。
四个当值的太监赶忙跪下。“皇上吉祥。”他们跟侍卫一样,声音微微发颤,想来也是听到了后殿的动静,正在猜发生了什么。
“起来。”我一边说,一边赶紧往御座走,毕竟我的长袍下摆上还沾着xue迹,需要借御案挡一挡。
两个侍卫扶着我在“中正仁和”匾下方的御座上坐定。当他们走上来时,其实我很担心,怕他们突然暴起发难,把我扣住。但转念一想,凭几个侍卫,应该还没这个胆子。
那两个侍卫似乎也看出了我的忌惮之意,赶忙退回到地平之下,与其他人一起跪在地上候旨。
“你们都起来。”我淡淡地说,又加上一句,“让这几位也起来。”
几个“刺客”慢慢站起身,虽然dao仍然架在他们脖子上,但此刻他们脸上的困惑已经多过了恐惧。
我很想问问这些人的名字,但又怕这些人既然是慈禧身边的亲信,我早该认识,再问反而穿帮。不过说起“亲信”,我倒是想起了一个很要紧的问题。
“你们几个,知道李总管去哪了吗?”我问那几个“刺客太监”。
从前我只听说李莲英半步不离慈禧左右,今天发生这么大的事,他竟然不在,这确实非同寻常。
“回……回皇上,李总管……他……”一名小太监哆嗦着说,“今儿早上,奴才好像听老佛爷说……让他去一趟南海……”
“南海?”我顺口重复道,“哦,哦。”
看来李莲英是去瀛台布置我的囚禁之所了。这么说来,慈禧要抓我怕也是最近一两天才临时起意,否则她早该布置好了,不至于今天一大早再派李莲英亲自去。
放李莲英在外面可太危险了。我正思忖着该怎么把他叫回来,忽然听到琉璃尖细又颤颤巍巍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启……启禀皇上,领……领班军机大臣、礼亲王世铎,军机大臣、户部尚书、协办大学士王文韶见驾。”
这活平时都该太监干的,难为她一个宫女了。不过这倒也好,给我以后推行男女平等埋了个伏笔。
如果我能一直当这皇帝的话,这个事我是一定要干的,只不过不是今天就是了。
“进来吧。”我说。我也不知道该说“宣”还是该说“准”,干脆口语化一点。
两个戴着红宝石顶子的老人走进殿来。他们身上的衣服并不是电视剧里常见的那种朝服,胸前都没有可以用来分辨官位品级的“补子”,所以我一时间没法从服色上判断哪个是世铎、哪个是王文韶。
两人低着头,隐约能看到神色狐疑不定——我估计,他们从我派一个宫女端着膳牌去传见这件事上,已经感到了今天的不寻常;进殿后又发现我不在西暖阁,而是端坐正殿,心下更加忐忑。
但该走的程序还得走。“奴才世铎,”胡子短些的老人先开口了,“臣王文韶,”长胡子的老人立刻跟上,随后两人一起跪下,用苍老的声音说:“叩请皇上圣安。”
“起来,赐座。”我简单地说。
两人困惑的表情愈发深了。他们微微侧头,对视了一眼,似乎搞不清什么状况。前殿当值的太监搬来了两个圆凳,两人犹豫了一下,世铎微微躬身道:“谢皇上。”然后两人屁股贴着凳子边坐下了。
“嗯……”我正琢磨该怎么说,忽听王商在殿门口说:“奴才启禀万岁爷,老佛爷的梓宫请来了……”
世铎和王文韶顿时全身大震,不由自主地站起来,“梓……梓宫……”王文韶吃惊地看着我,说道,“皇……皇上,这……这,太后她、她……”
世铎则好像完全傻了,一副震骇莫名的表情。
“你们去吧。”我朝殿外喊道。王商答应一声,带着四名太监,抬着一口看起来也不算怎么高级的棺材,从大殿一侧走了过去。我则简要地向二人解释了事件的“经过”。
世铎和王文韶怔怔地看看从身畔走过的太监们,又看看我,好像失去了语言表达功能。我也不知道他们听进了多少我的话。
话说我也奇怪,这养心殿就没个后门什么的吗?他们就这么抬着棺材,大摇大摆地从前门进出?转念一想,哦,这大概是古人的某种仪式,对太后这种正球级领导来说,可能就必须走这个路线。
我回过神来,又让两人坐下,但这次两人说什么也不敢坐了。我估计他们大概猜到了一些内情,比如以为这是我指使侍卫干的,不过他们应该做梦也想不到,是我亲自动的手。
反正不管怎么说,只要他们认定是我下令铲除太后,就一定会感到危险——毕竟他们都是后党。所以眼下我必须做点什么,让他们安心。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朕心里一时间也定不下来,故而请你们来,咱们君臣一起议一议。如今千头万绪,你们都是我大清的辅弼元臣,朕还要仰仗你们呐。”
“臣不敢。”两人赶忙躬身逊谢。
王文韶脑子动得稍快点。“此处凶险,臣叩请皇上移驾乾清宫。”他跪下说,“臣这就去找荣禄,让他传令关闭九门,全城大索,必在天黑之前抓获乱党余孽。”
我已经猜到他们会这么说。这个追查凶手的戏,确实该做,哪怕他们已经起疑,我也得把这表面文章做下去,不然就是打自己的脸了——太后遇刺,皇上倘若无动于衷,那就连看门大爷也会觉得不对。
可我已经很对不住这位si去的侍卫了,实在不想再对不起他的九族。特别是一想到那些无辜的老人和孩子也要被下狱、拷打,无论如何也于心不忍。
肯定有人会说,“帝王该狠的时候要狠”“为了更大的利益,必须有所牺牲”,甚至还有人会说,“圣母心要不得,妇人之仁会害了大家”。
有道理吗,有。但说这些道理的人,肯定不是那个si去的侍卫——明明尽忠职守,却突然被扣上反贼的帽子,不仅丢了命,还要背上骂名,这种事谁摊上了,谁不疯?小人物就该遭受这无妄之灾吗?
而他的九族呢?或许老人刚要颐养天年,女眷正庆幸今年总算混了个温饱,孩子还在开心地嬉戏玩耍,忽然就让人拉出去砍头、充军,他们何辜?
于是我只好硬着头皮道:“王中堂老成谋国,所奏甚是。但此事若传扬出去,我堂堂大清圣母皇太后竟然遇刺于宫禁之中,殒命于宵小之手,朝廷威名何存?以朕之见,乱党是要查的,但要悄悄地查,不要扰动京师,更不要惊动地方……”
我说到这里,世铎和王文韶猛地抬起头,吃惊地看着我。完了,这俩老狐狸这下确信是我动的手了。
“怎……怎么,王中堂以为不对吗?”我见糊弄不过去,只好跟他来硬的,反正我是皇帝,难道他还敢跟我玩“真相只有一个”?
果然,王文韶不敢说不对,只好又磕下头去,“皇上天心远虑,臣不胜钦服。”他不情愿地说,“只是……只是这些奴才如此大逆不道,若不肃清余党,就连皇上的安危,臣只怕也……也……”
他不再说下去。我知道这话明面是说,他担心若不追查,漏网的乱党怕要对我不利,暗地里却含有威胁之意,仿佛是警告我若不让荣禄去查,宗室和群臣也要对我不利。
可他既不明说,我也不能明着反驳,只好说:“查,自然是要查的,可是一时三刻,也未必查得出什么。此时紧闭九门,全城搜检,只怕人心惶惶,反而打草惊蛇。”说到这里,我忽然灵机一动,“朕看这事,只怕还牵涉到南方会党,得慢慢地查。”
唉,中山先生啊,抱歉了,你就先背个锅吧。反正如果慈禧此刻不si,将来你还要派汪兆铭来暗sha五大臣,眼下我给你省了这事,说不定你还该感谢我呢。
听我这般说,世铎和王文韶一时间不敢再说什么。“王中堂,你且起来。”我说,接着又打了个圆场,“礼亲王和你都是枢臣,肩上担子重,查案的事,朕会交给其他人去办,让他们暗中查访,但不要惊扰了百姓,也暂时不要惊动刺客的眷属,免得打草惊蛇,让他们毁了罪证。这件事,咱们务要找出真凶,以绝后患。”
王文韶勉强答应,世铎则一直没说话。
我当然知道二人不会被我这几句话就打发了,说不定过一会还要去提审其他五名“疑犯”,但一时间也想不出太好的办法,只好继续往下说:
“眼下头绪纷纭,依朕看,除了追凶,还有几件大事,你们要抓紧办。第一件,太后殡天,须立刻传旨宫内各处戴孝,详细治丧事宜,你们议一议,最迟明日奏报,务必办得隆重。第二件,你们会同总理衙门,立刻知会各部衙门、各省督抚、各国使节,按礼制,分别……朕是说分起,进宫奔丧。第三件,目下军机处事务繁重,着庆亲王奕劻、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荣禄入值军机,与你们共同处置各项事宜,礼亲王仍为领班军机大臣。”
我说一句,他们答应一句,这感觉还挺爽的。这些都是我从刚才起就一直在思考的,由于我完全没有这方面经验,也不知道这样安排对不对,眼下只能依靠他们去办了。
我知道他们不算什么名臣,甚至不算什么好人,但我初来乍到,诸事不熟,又没多高的威望,除了依靠他们,我别无选择。
我暗中留神他们的脸色,发现他们听到我让奕劻、荣禄入军机处的安排时,明显松了口气——从他们的视角来看,尽管太后不明不白地走了,但皇上仍不得不依仗后党。这说明他们的利益得到了保障,自然就安心一些。
于是我赶紧趁热打铁:“第四件嘛,嗯,太后新丧,国丧期间,诏定国是时所行新法,一概暂停,谭嗣同、杨锐等四章京,暂停办理公务,在军机处候旨。”
两人本来一直低着头,听到这句话,突然不由自主地抬眼看着我,脸上的神情似乎比听说太后驾崩还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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