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
不等左明冬回神,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仿佛闪电直劈上脊背。
他缓缓回头,只见年苍定站在离他一米开外的地方,不知为何,左明冬从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看出几分不高兴的郁闷。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衣着:或许是将外袍留给左明冬的缘故,年苍定此时身上仅有一件白色里衣。即使行走山间,也没有留下多余的痕迹。
倒反而凸显了衣襟沾染的污渍:浓郁如墨的液体泼洒在领口,好似穿着者方才上吐下泻甚至口吐黑血。
随着时间推移,空气中弥漫的铁锈味越发浓重,左明冬的脸色亦是越发苍白。
“你这是怎么了?!”他三步并两步冲到年苍定身前,顾不上人设,扒开领口就是一顿乱摸。
好在扒成衣衫不整前,左明冬确定了年苍定身上没有任何皮外伤,替他将衣襟归位。
整个过程里年苍定既不说话,也没有阻止的意图,任凭他的手在胸口兴风作浪。
直到左明冬理好衣服,拍了拍他锁骨,年苍定才伸手卡住左明冬腋下,像托举着小动物似的,将两人视线抬至同一水平。
“不是伤口。”他丢下一句,便直勾勾盯着左明冬不妨,眼眸中仅存的点点浅褐已被墨黑侵蚀不少,仿佛长大的幼犬褪去了蓝膜,却依然残留不少水光。
没受伤就好,还有……为什么这么看他?
“你不在,寝室。”
短短四个字,左明冬却听出了几分委屈。
是在控诉自己为什么起床后不留下来吗?
左明冬眨眨眼,没有挣扎着要从年苍定手中脱离,换上哄小孩的语气拖长嗓音道:“没办法啊,年师兄不是说我今天开始也要服侍师兄师姐们吗?我就连忙起床干活来了。”
“只是我对抚云墟还不太熟悉,绕着绕着就走到树林附近,想起师兄说过河里有什么东西,想过来看看。”
年苍定果然不太聪明,还是相信了左明冬的说辞。
“不是说,危险。等我来,再看。”
“但师兄早起修行,我不知道去哪找你,也没办法给你留话,只好先自己来看看了。不过多亏年师兄的衣服,即使是我一个人也没有再被河神吓到呢!”
“对了,衣裳要还给师兄。”
左明冬摆动几下想要从他手里下来,年苍定却不如他愿,将人放回地上但不完全放手。
“不是这么,用的。”
年苍定扯下左明冬腰间系着的外袍,没有自己穿而是给他重新套上。外袍松垮地罩在他身上并不难看,毕竟体型差不算过分。
等年苍定替他理好外袍,再拉着人走到河边。几步路的距离却让年苍定走出来生离死别的气氛,掌心交叠处,星星点点的水声渐起。
左明冬能确定自己没有突发恶疾、手掌局部脱水,那么会是谁呢?
“河神,在不在?”
小汉直流的年苍定浑然不觉自己的小情绪已被别人摸得一清二楚,强装镇定地完成昨日的承诺。
只是无论他怎么敲门,原本随叫随到的河神今日却耳聋似的就是没有回应,这显得对着河面真情呼唤的年苍定如同失了智的痴呆儿一般。
“会不会是我说了不合时宜的话,惹恼河神大人了?”左明冬终于回想起他的人设,努力扮演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
谁知听了他的话,年苍定反而像是明白了什么:“你,聊过?那、没问题。想看、我和祂聊,只能、明天了。”
合着还有聊天限额的吗!还是一天一次!
难怪年苍定坚持要自己旁听,原来与河神交流是这么难得的事情。
左明冬还在琢磨要不要道个歉,年苍定先他一步牵起手朝外走去。
“你没吃,早饭,我带你去。”
“师兄,今天浪费了你的次数,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叫师兄,叫苍定。不担心,我不是、每天来。无聊,才找祂。说了什么?”
“好……苍定。我问了河神的名字,祂好像不高兴我问这个,但还是告诉我了。祂叫秋侯,秋天的秋,诸侯的侯。”
“奇怪的名字。”
年苍定评价完便不再开口,带着左明冬在树林左转右窜。
“当心摔倒。”“那边不行,有坑。”“小心,直走远离山上。”
不知是不是左明冬的错觉,年苍定似乎在介绍树林路况的同时,为他指明了下山的方向。
是在暗示他随时可以下山?还是奉古仙之令检验他是不是真心入抚云墟的?
无论如何,他的行为让回山的路变得尤为漫长。在说出不知道多少个下山的方向时,左明冬听到自己的声音如此说道。
“那年……苍定,你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如果年苍定在古仙座下过得不尽如人意……左明冬不介意多养一阵子孩子的。
像是转了几弯才听到他的话,年苍定良久才答:“……这个?”他用没牵左明冬的那只手扯了扯衣襟,“失误,没吃完。”
见左明冬仍是一脸疑惑,年苍定思索如何解释让普通人也能听懂,片刻道:“师尊吩咐,每日、修行,要吐纳,好多游灵。今日心急,吐了,一些。”
读作游灵写作污浊的东西他是见过几回的,一想到古仙自己端的高高在上背地里却让弟子吃那种东西,左明冬又是一阵恶感。
虽然异水的几日左明冬亲身体验过年寒英的特殊体质,但现在的年苍定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就要遭受这般罪却是不该。
当左明冬看到今天的伙食时,这个想法变得前所未有地坚定。
“……这是什么?”
左明冬用勺子搅动面前清澈见底的汤碗,以为是什么他没见过的新品。
年苍定的回答彻底打破他的幻想:“粥。昨日剩下,兑水熬制。”
“一般来说兑的不是米吗!”左明冬拍桌而起,却发现整个食间只有他一人对这道饭不满。
自然如此,现在不是饭点,按规则行事的木偶们早就去完成各自的任务,无论是修行的弟子还是服侍的下人。食间人来人往,找不出第三个拥有自我的声音。
而土生土长的年苍定更是接受良好,只有在左明冬说“一般来说”的时候才眼神微亮。“你们,是怎么、做的?”
左明冬也是看到了机会:“口说无凭,苍定如果能让我来熬粥,就不会再想吃这种东西了。”
配合嫌弃无比的表情,竟是勾起年苍定尚存的好奇心。
他无师自通地以大师兄的身份要挟了后厨的一员,说是“要挟”不太恰当,毕竟年苍定只是随意说上一句“庖厨借用”,木偶人便乖乖让开了位置。
左明冬对着米缸结网的后厨和眼巴巴望着他大展身手的年苍定,空前怀念那个不用他开口就自己买好菜做好晚饭的年寒英。
要知道他一个人住的时候,最拿手的可是方便面的三十种吃法!
扔把小青菜就算新一种方法,左明冬的厨艺水平不用多说。
不知是不是管理员听见了他的哀嚎,竟然真让他从角落里翻出几颗没坏的青菜。
左明冬一鼓作气,将整个食间后厨翻了个遍,勉强凑齐了一碗正常菜粥的配菜,却是在工具上失了手。
“嘶——”
这具身体不知是营养不良还是怎么,十一二岁的年纪却只有**岁的骨架,幼童的手要把握成年人使用的菜刀仍是过于勉强。
稍不留神,左手指肚划了个二连击。伤口横跨食指中指,最是手指活动的地方。
左明冬弹了弹指尖,想放着不管,等血痂凝结自然会好,只见另一只手闯入眼帘,夺走了他的左手。
“苍定……呀,不用这样的。”
年苍定捧着他受伤的地方,小心翼翼舔舐几口。面对他的惊讶,年苍定镇定到看不出情绪道:“舔舔就好了。”
你我是什么流浪小动物吗?古仙都在教些什么?!
左明冬还要开口,却发现伤口不再往外冒血珠,这才明白年苍定的体质从这时已初显端倪。
他收回手继续熬粥,只是提刀时格外注意,真就没有再受伤。
直到一碗香气扑鼻的米粥摆在面前,年苍定这才明白为何左明冬会对抚云墟的伙食百般挑剔。
小段的青菜点缀雪白粥米,黏糊成厚重的一片,滚滚热气伴随米香上升,最终消散在空气。
左明冬尝过一口,感叹这种简单的小食果然有手就行。年苍定瞥过他得意洋洋的小表情,就着同一个勺子也尝了一口。
米粒经柴火反复沸腾,变得软糯香甜入口即化,加以清香青菜、细碎肉沫又为米粥增添不一样的口感。
年苍定从未吃过如此美妙的食物,不由又舀了一勺。
左明冬还在等他这样一勺接一勺的吃下去,最好吃个精光。没想到年苍定第二下就反应过来,放下勺不好意思道:“你还没,吃。”
“我们一起吃就是了。”
左明冬找出另一个碗,就要把粥一分为二,就听年苍定道:“不用,师尊说,修行、不宜食色,游灵不喜。”
分食的动作一滞,左明冬低着头,年苍定便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得出他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那就不听他的了。”
左明冬用讨论“今晚吃什么”的语气,同年苍定说起今后的打算。
“我们下山吧?”
年苍定十一岁,少年差不多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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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菜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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