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一座千古都城,其文人颂墨可与京都并肩。谢照安不曾来过临安,但是自她记事起,她就见过许多临安人。李嗣珩曾对她讲过:你往人群中一瞧,那看着最柔弱最白净的,十有**是临安人。若你再听听他的诗句,词句最清丽婉转的,那一定是临安人。
虽然这说法有失偏颇,但的确吸引着儿时的谢照安不断去猜测朝中谁才是临安人,并乐此不疲,十分热衷。
当然了,有的时候也会猜错的。比如——孙师啸其实也是临安人。
临安自城门口便乌泱泱地挤满了人。祝平暄踮着脚不断眺望城门口,可惜除了人还是人,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他习惯性地挠了挠头,回头对谢照安一行人说道:“我就不进去了,先走了啊!”
“去哪?”谢照安问。
“红松书院。”祝平暄回答,“我在江陵的时候就说啦,我是来拜访我师友的。如果我这会儿出发的话,晚上就能到。所以我就先走啦,就不与各位同行了!”
他顿了两秒,又补充道:“如果诸位小友不急着离开临安的话,过几日我回来,一定带大家好好玩一玩临安!感谢诸位小友这些时日的一路相伴!”
祝平暄还是扬着一张开心的笑脸,朝他们挥手报别:“再会!”
似乎无时无刻不是开心的。
祝平暄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人群中,谢照安等人也走进了临安城。
临安城内,绿柳依依,酒旗招摇。绣幕风帘,人烟凑集。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百十里齐整街衢,万余家参差楼阁,竟看不见一点被闲置的土地。这是与长安不一样的美丽,是值得天下人共图一醉的江南都会。
“好漂亮的地方!”陈偃不禁感叹。
傅虞长在金陵,曾来过临安,对于临安的繁华早已领略过一番。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贼贼地朝陈偃笑道:“小陈,你不是爱吃鱼么,那你来临安可真是来对了!你可知临安有道名菜,叫西湖醋鱼!”
陈偃虽未来过临安,但却吃过由临安厨子做的西湖醋鱼。当然最后结果是什么样……陈偃只会想到,最后那厨子反复地强调说自己做的绝对是最正宗的西湖醋鱼。
他无奈地笑着,淡淡道:“是么,那我可真是有口福了。”
傅虞的话没有骗到陈偃,却成功骗到了谢照安。谢照安一脸好奇地说道:“我还没吃过临安菜呢。阿虞,今天就靠你点菜了。”
“好嘞,没问题!”傅虞就这样信誓旦旦地答应了。
薛察总有种不祥的预感,但他说不出来。
人群虽然涌动着,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们大多数貌似都在往同一个方向走。谢照安等人顺着他们的踪迹,自然而然地就走到了西湖边。
西湖边更加热闹。苏公堤,杨柳岸,抬头是青碧的天空,脚底是柔软的白沙,举目望去是峥嵘楼阁和翡翠般的群山,低头俯瞰是十里荷花和琉璃般的湖水。奇怪的一点是,岸边的人群叽叽喳喳,但都没怎么活动,只是站在那儿。
只见湖中漂泊着许多船只,船只上都屹立着一根冲天梁木,在那梁木的尽头,都悬挂着一片红绡。在微风中飘荡,掩映着翠微山色,就像是少女的胭脂,好不风情!
谢照安拉住一名路人,问询道:“大哥,这里是在做什么呀?”
“哦,今天城里的梁员外包下了整个西湖,打算举行一场比赛,而且还给这个比赛举行了个名字,叫什么……什么……嘶,天外飞仙!”
“天外飞仙?”傅虞感到稀奇,玩笑道,“是要飞起来把那些红片片都拿下来?”
路人点点头:“对啊,还不止呢。你们看见那堤上的鼓没有?最后要敲响那个鼓才算赢。不过吧,梁员外定下的规矩,既然上了这西湖,只能踏水而行,若是回到陆地,那就算输。这最近的船和那鼓之间都差了好大一截,谁敲的到啊!”
傅虞继续问:“拿什么敲鼓呢?会给棒槌吗?”
路人嗤笑道:“怎么可能,什么都不肯带,你掉下去能捞你上来都算不错的了。现在就是没人找到能敲鼓的东西,不过依我看,就算找到了,也过不去!所以还没人成功呢。”
“为什么要大费周章搞这么一场比赛?”谢照安疑惑道。
“谁知道呢,可能钱多的没地方花。”路人嗤之以鼻,“不过我看这比赛也就骗骗外乡人,你们看那些彩头就知道了。”说罢,他指了一个方向。
四人循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座高楼上站了许多人,统一穿着湖蓝色的衣裳。其中几个人举着托盘,托盘中各放着一样物件。
“按照能拿到的红绡数去讨彩头,若是还能敲到鼓就是第一名。第一名的彩头是一尊白玉雕佛,听说是前朝真迹。第二名的彩头是个花瓶,听说也是什么遗迹,不过我不清楚。第三名的彩头是一只荷包,听说是临安最出色的绣娘郦三娘绣的最后一样物什。第四名,是五十两银子,后面的也没什么看头……”
陈偃的目光一直停在那只荷包上。青翠色的荷包,上面还绣着双鱼戏莲花的图样,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精致极了,不愧是最出色的绣娘才能绣出来的。
“唔,好漂亮的荷包!”他忍不住低声感叹。
谢照安听到了,侧头问他:“你想要?”
陈偃看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唇边也漾着微笑,点了点头。“嗯。”
路人打量了他们一圈:“你们也要参加?”
谢照安点了个头:“去。”
“为了那五十两银子?”
“不是。”
“哎哟,我看你们也不是富贵人家,费老大劲要其他的东西干什么呢?哎……”路人叹息着,摇着头慢慢走了,嘴里还不忘喃喃道,“我就说呢,这比赛跟我们普通老百姓有什么关系,还不是有钱人家才玩的游戏……”
傅虞偷笑道:“照安,我们给你加油!”
话音甫落,谢照安的身影便不见了。等他们走到湖边,只来得及看见一道黑色的影子掠过水面,如同一只翩跹的飞燕,停在了湖光充盈的红木梢头。
此时山水交汇,倒影重叠。
众人都看不清楚谢照安的动作,等她身形稳定,第一片红绡已稳稳被她抓在手中。她足尖轻点棍木,一气呵成,来到第二片红绡之下。
大好天光中,却见她旋身,掀过红绡,一手揽住梁木,竟就这么牢牢地贴在一边。紧接着,清风徐徐吹来,她亦借着抵力,翻越至第三片红绡所在尽头。
她的身姿实在优美,动作实在轻柔,像是壁画上婀娜多姿、摇曳生情的仙女。这哪里是比赛,分明是观赏“香粉荷花百里娇,红绡艳拢美人腰”啊。
于是,尚未喝酒,人已醉。尚未停泊,风已轻。
或许此刻众人心里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这场比赛的名字:天外飞仙。不再有人质疑这个名字,也不再有人轻视这个名字。
“天呐,还真有人能完成这个比赛啊……”
陈偃听到有人这样说。
“我看也未必,就看她能不能敲上鼓。”有人立刻反驳。
“看她那样瘦,都不知道最后有没有力气敲鼓了!”
“你说,如果她最后掉水里了,你救不救?”又有人笑嘻嘻道。
“嘿,小美人落水里,想想那画面……一定美极了……”
陈偃皱了皱眉尖,冷冷地瞥向那两个正在口出狂言的人。
他不动声色地从袖中转了转手心,两枚银针霎时飞出,同时刺向那两人的腰间穴位。
那两人顿感腰间一软,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登时齐齐向前一趴,狼狈地落入水中。
陈偃无声地勾了勾唇角,默默换了位置。
谢照安的发尾随着她的动作,亦飞亦扬,更像是一只调皮的乳燕。等那发丝已不再张扬,她便集齐了所有的红绡,此刻已站在了最后一根梁木之上。
她垂眸,首先看见的是波光粼粼、浮光跃金的湖面,然后是密集的荷花荷叶,最后是一致仰着头,早已目瞪口呆的看客。
那鼓就赫然在她眼前,虽然有些距离。本该收手的谢照安,却变得气定神闲起来。
众人都在凝神屏气,想看看她最后会想出什么奇招,敲响那张鼓。亦或者是认输,堪堪得个第二名的彩头。
可惜在谢照安的观念里,压根没有“认输”这两个字。如果一件事她做了,那就要做到底。就算撞破了南墙,也不回头。就算看见了棺材,也不落泪!
她腰间红绡如血,倒是给她的黑衣增添了一丝俏丽。她的目光来回逡巡,忽然落在了某处上,脸上终于绽放出明艳的笑容。
这样自信张扬的笑容,从嘴角至眉梢,无不是舒展流通的。那其中蕴含的光芒,竟让天地都为之黯然失色,就连太阳都要自惭三分。
现在,流云已经短暂地盖过艳阳。
“你知道她在干什么吗?”
“不知道啊,怎么还不动?”
“哎呀,不知道就认输好了呀,有什么好丢脸的。”
“就是,浪费时间,还不赶紧下来!”
就在众人都以为她也没有法子,只能尴尬地站着不动的时候。她猛然动身,冲向湖面,捞了一只莲蓬,顺带着漾起几分清澈水波。
众人只瞥见一只绿色的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了堤鼓。然后,鼓面短暂地沉闷地发出一个声音,似低叹,似沉吟。
谢照安还是站在那梁木末头,岿然不动,就宛如那传说中的定海神针,威仪,神圣,不可侵犯。
那莲蓬因为强大的冲击,溅出汁水,沾在鼓面上。但因为鼓面本来就绘的西湖风貌,这几滴汁水,倒真像是添了几分雅趣。
几秒寂静之后,是如雷鸣般的掌声和此起彼伏的喝彩。
流云走过,露出温暖阳光。
可等人们都想去认识认识这位神奇的仙子时,她却奇迹般消失了。来时无影,去无踪,挥一挥衣袖,带走一片云彩——果然是仙子,不染纤尘!
四人来到高楼,一行人已经摆上笑容,就等着迎接他们了。
谢照安指了指那绿色的荷包,说道:“我要那个。”
侍女有些犹豫:“可是您集齐了所有的红绡,还敲响了鼓……”
“我全都做到了,难道不应该我想要哪个彩头就拿哪个彩头吗?”谢照安笑道,“我只喜欢那个荷包,其他的我不要。”
一旁的人嘟囔道:“那您何必全做了呢?”
谢照安又是一笑:“因为这是我的本事。”
一个人有不同的本事,也有不同的想法。但说出的这话却和谢照安的人一样,很自信,很张狂,热烈得就像是一团火焰。有人是否要不免担心,站在她旁边,会不会迟早有一天烧着自己?
“少侠既然喜欢这个荷包,拿了便是。”
这时,一人停在他们身后,大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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