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茹见事到如今,也没什么还要继续隐瞒的了,毕竟瞒不住的才是常态,于是站起身,向萧亭澜走过来。
在地牢里蹉跎了那么久,风华却依然不减,萧茹看着萧亭澜的眼神,不是出于男女之间的含情脉脉,而是对过往的遗憾和抱歉。
她似乎很抱歉,自己变成了这个样子。
萧亭澜仍然心有芥蒂,却并没有躲开她,只是蹙着眉头和她对视,两人就这么僵了一会儿,萧茹深吸了一口气。
“兄长,好久不见。”
这句好久不见,等了好多年。
萧亭澜曾经无数次的设想,自己如果幸运的话,应该能重新找到这个妹妹,而只要能找到她,自己付出什么作为代价都可以。
但是太多年过去,当时许下的诺言,如今已经因为时过境迁,沧海一粟,变得不那么深沉了。
其实人心如此,那些真正能够刻骨铭心的,都是话本子里面的东西。
他已经改名换姓,不是当年那个谁也保护不了的萧仝,而是现在的禁军首领萧亭澜,不应该继续执着于那大周的南柯一梦,所以不仅是不找了,更是不想再回忆起那段痛苦了。
有时候麻木也挺好的,当人非常麻木的时候,就可以忘掉痛苦,哪怕是虚假的繁荣,也不为一件好事。
这是薛铭辰告诉他的。
他一直把这当成自己的人生信仰,直到这时候,他望着萧茹的眼睛,忽然想起,薛铭辰是在怎样一个时刻同他说的这个话题。
“萧,如果说你找到了萧茹,但是她变得很不成样子,你还会认回她吗?”
酒过三巡,薛铭辰撇着他,佯装随口问道。
萧亭澜的酒量不是特别好,迷蒙间摇了摇头,其实与他自己现在的自甘堕落相比,或许萧茹过的再不好,都不应该是他去认这个妹妹。
而是萧茹能够看他一眼。
“嗯,不会。”
萧亭澜这人的心事,大多数都藏在心里面,和什么人都不会说太多的同时,连自己都在骗自己。
说好听点叫嘴笨,说的不好听,叫到处得罪人。
那时候薛铭辰看了他一眼,好像有什么话就咽到了肚子里面,紧接着,就变成了推杯换盏。
“你真的是萧茹?”
他不会说话,就很少说话,更不会找话题,所以干脆直来直往。
萧茹闻声,愣了下,点点头:“是,如假包换。”
萧亭澜看着她,他们分开的时候年纪都太小,对彼此的记忆还停留在宫中的那段时间,甚至没有带着一副画像看看彼此的样子,这多少年过去,多多少少也是模糊的。
许是站起来就已经耗尽了全部勇气,萧茹看着萧亭澜,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兄长若不想认我,我自然也没什么可强求的,只希望来日...”
“妹妹。”
萧茹怔了下,李先生也抬起了头,原本他想糊上去的手都已经准备好了,结果猛地听到这一句,一掌差点又拍裂一张桌子。
“这么多年,你一直都在长安,对吗?”
萧亭澜的声音淡淡的,在这寒冬,裹上了一层单薄,可他看着萧茹的眼睛,又分明很想揽住这人的肩膀问一问,这些年你经历过什么。
萧茹点点头,抿起嘴说道:“兄长也一直在长安。”
这话说得没什么意义,可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的明白了她的意思。
长安城明明不大,可是偏偏禁军在最东面,雁荡楼在西北方,如果不是刻意的见面,只怕哪天谁出了什么事儿,另一个人都不知道。
但你要是说见不到,也没那么可能。
所以原因只能是,当局人根本就不想见到另一个人。
而萧茹的意思,也不过如此。
“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想见我呢?”萧亭澜问道。
萧茹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李先生在旁边挑眉疑惑道:“你这么多年也没寻思找人家啊,人知道你是谁就来找你,犯贱吗?”
话糙理不糙,李先生这人倒是很懂萧茹。
事实上也算不上懂,活到这个年纪了,多多少少也不是个傻子,人情世故不理解不去做,不代表看不懂听不懂。
他这话说完萧茹和萧亭澜对视了一眼,双双笑了起来,气氛也不再那么的尴尬,反而多了些惺惺相惜的炽热。
前尘往事,一笑了之,也没什么大不了。
“所以你是为了拉拢我,才来和我相认的?”
萧茹愣了下,最后仍旧点了点头道:“殿下对我有恩,薛先生亦然,如果我能帮他们,自然要以命相抵,兄长,也许茹儿太过于势利,但是烦请你哪怕是为了我,救救陛下。”
“大周和大楚,与我们本就没什么关系,父王犯下的错误造成了我们的不幸,但不该由星河来承担,他是个好皇上,对天下人来说,是幸运。”
萧亭澜听着,却没有说话,不过萧茹并没有放弃的意思,拉着他的手继续说道:“兄长,我知道你也会忌恨褚家,可是,就当是当一回蠢英雄,就当是...就当是还个愿,臣妹,求你。”
萧茹越说,情绪越激动,不知怎的,那两个字一出,眼眶就红了。
她抽泣了一下,看着萧亭澜,其实原本根本没想到能和萧仝相认,这已经是万幸了,所以求人,看起来并不是一件好差事,可她不得不做。
不为了什么江山,她这辈子最怕的就是欠债。
前半生用来赎身,谁知这后半生就不是如此呢?
她不是非要萧亭澜来还自己的人情,而是看出来或许萧亭澜并不知道这么多年一直在身后成就自己的,就是他避如蛇蝎的薛铭辰。
她把这责任揽自己身上,自私一点不让这些事情伤到萧亭澜,不是什么所谓的大义,只是出于她的愧疚。
还了姐妹的人情,却骗了自己的恩人,还了恩人的情谊,又不得不骗了自己的兄长。
这一生啊......
萧亭澜看着她,过了会儿,说道:“我答应你。”
他很沉默,或者绝大多数时间都在沉默,他不喜欢声张,甚至不想给这世界留下什么。
不在意阵营,甚至不想要任何人站在自己的身侧。
可是自私的人偶尔也会想看看井底之外的世界,所以他同意了萧茹的请求。
萧亭澜其实想过,即使不是因为萧茹,但是看着薛铭辰,只要那人开口,他也就从了。
但是薛铭辰了解他,所以才不会求他,宁可绕着弯子去同别人感恩戴德。
萧亭澜摇了摇头。
“我去,你这么快就答应了?我的个亲娘啊,”李先生听了,比萧茹本人还要震惊,反应更大,一个残影就跑了出去,丝毫不控制力道的将门拉开了,对外面喊道:“清梦,你家殿下有救了!”
宋清梦和薛铭辰正聊着天,李先生这一句话,如同棒打鸳鸯,不过并不要紧,宋清梦听见之后也直接将薛铭辰抛在了原地,三两步冲了进去,看见萧亭澜的时候,当即便抓住了后者的手。
“萧将军,今日的大恩,只能言谢,日后你若有任何事宜,只管找清梦,只要清梦能做到,上刀山下火海,甘之如饴。”
萧亭澜挨了他这一鞠躬,轻笑了一声双手将人扶起,玩笑道:“当年安国公打下大周的时候,人人都说他乃当世贤才,殿下幼时也有‘贤才少生’一名,如今怎得糊涂了,同我这臣下鞠躬。”
“大恩不言谢,薛家于我有恩,我自不能怠慢,只恐让陛下流落受苦,哪里还好意思要求殿下?”
他这是套话,宋清梦听了,也就是听了,不过李先生这人向来看不惯这些,闻声啧啧了几下,背过手说道:“你可拉倒吧,啥时候看出来你不好意思了,求你求成什么样子。”
“诶,狗蛋。”
薛铭辰蓦地一巴掌拍在了李先生身上,这称呼极其割裂,李先生挑了下眉,转头拼命捂住了薛铭辰的嘴。
“哇你这个人,我不是说过在外面不要叫这个死名吗?”
“名?”宋清梦问道。
“嗯,但我也跟你说过,不许对萧将军恶意那么大。”薛铭辰悠哉悠哉道,靠着桌子便坐了下来,挑眉意思道,你能拿我怎样。
“这能是一个概念吗,换成你,你有个这么个名过一辈子,你不羞耻?”李先生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宋清梦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师父这般恼羞成怒的样子。
紧接着,他也笑了起来,合着为什么世人都叫他李先生,这人总说自己无名无姓,并不是因为和他太公一样没有身世。
这是真说不出口啊。
你说那剑仙一生,身边的人都是些皇亲国戚,起的名字颇有意念的,他这一个李狗蛋拿出来,不叫人说笑,反倒成了天方夜谭。
宋清梦想着想着,自己都有些想笑了。
“你不许笑,你师父我一生光明正大,光明磊落,光风亮节,光彩夺目,光前绝后,居然被薛铭辰你这个狐朋狗友毁于一旦...我...我...气笑我了!”
李先生挥手向薛铭辰招呼过去,被萧亭澜一手接住了,后者歪了歪头看着他,随后冰山一般的脸上,嘴角居然勾了勾,轻笑道:“李狗蛋,不要动手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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