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面南主位和旁侧席面上的男人站了起来。
主位的俊美男人一头银色发丝随意披散在身后，华贵的大红衣襟半敞，露出结实的胸膛，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慵懒不羁的气息。
额间一轮弯月，为他本就艳丽的容貌更是增添了一丝魅惑，一双桃花眼含笑看人，浪荡公子哥的形象被他完美诠释出来。
他笑着招呼：“你来了，快过来陪吾坐下再喝几杯。”
旁侧席面的男人看那样子也是认识的，同他们微笑点头打了招呼。
乌浔川没有拒绝喝几杯的邀约，带着林笙亦入了座，只是不动声色地刚好挡住了林笙，将男人好奇打探的目光完全遮掩住。
男人也不在意，说笑道：“还真是宝贝，放心，我近日有了自己喜欢的，不会动你的人”
说着话，他似真似假地将自己灼热的视线移到了旁侧那个一直不曾开口说话的人身上。
“殿下说笑了。” 那人神色未变，神情是林笙熟悉的风轻云淡。
说话的男人仅穿一身素袍，一根竹簪束发，却落拓清俊至极，明明是只狼妖，却有种别样的仙风道骨的味道。
林笙的眼神没有从这位素袍男人脸上移开，这妖与她的朋友，尸家第九子，尸九，长得一模一样，且神色气质也一模一样。
但那人只刚一打照面时看了她一眼，视线便移开了。
他是尸九吗？如果是他，那先是假死后又出现在妖界，还是以妖的身份，究竟发生了什么？
“殿下，他们马上就要过来了。”乌浔川放下酒杯，感知到不远处几位实力强悍大妖正朝这赶来，出声提醒道。
“噢，来得还真早，看来我们只能稍后再聊了。”
男人从主位上走了下来，往乌浔川的手上塞了几颗纯色的白珠子，附耳揶揄道：“多给的便算作吾送你的新婚贺礼吧”。
乌浔川没有客气，大方地收下了：“多谢。”
他拿到东西，正要带着林笙走，忽然被拦了下来。
“把他也一起带过去吧。”男人指了指席间悠然喝酒的人，大步走了过去，一把将人拉了起来，手一推往乌浔川身上送。
“快走吧。”
“好。”
白光一闪，三人的身影消失在船舱里，而北地某一闲妖勿入的林中禁地多了三道身影。
“把我送出来，殿下今晚恐有血光之灾。” 男人迎风而立，衣袍猎猎，视线看着远处仅依稀可见的城楼。
乌浔川可算知道为何定要约在今日此时会面了，原来是要保他。
看在这人对林笙一贯照拂的份上，他道：“刀尖舔血的日子，这位殿下是从小挨过来的，你不必担心他。”
男人思索片刻后道：“待会麻烦阁下送我去祭月阁，既然殿下临时换了戏本，我便配合着演下去就是。”
“好。”
林笙在一旁冷眼等着两人的对话结束，终于冷不丁出声道：“尸九，你要不要和我解释一下？”
听见熟悉的声音，男人这才定神看了一眼乌浔川身后那位容貌陌生的小狼妖，试探喊了声：“林笙？”
他认不出自己？林笙后知后觉发现乌浔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给自己施了变幻容貌的法术。
林笙正要上前好好说说，便被乌浔川阻拦了动作，他抢先一步答：“她是。”
“ 你怎么在这？” 尸九明显一愣，但稍一思索很快反应过来，若有所思地暗自打量乌浔川林笙两人。
林笙很是淡定地指了指乌浔川，语不惊人死不休，“我是陪他来的，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道侣。”
此话一出，喜惊四座。
乌浔川忍俊不禁，心情大好，往一旁站了站，自觉地给两人腾出说话的位置。
“所以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林笙抱臂，好奇地看着尸九。
尸家老九，说出去也是和不归林笙一般，在玄门正道里离经叛道的人物了。
十岁叛出尸家自个寻了个无名小观做起了道童，十五岁时道观里的师傅去世后又下了山，做回了世间俗人，只仍不入尸家大门，一颗心就是四处游历，快活人生。
尸九也算见多识广，很快就从林笙的话里缓了过来。
“为了世界和平。”尸九淡笑，语气带着调侃。
这理由......林笙不再多问了，话音一转，“你身上的气息怎么做到和妖一模一样的？”
这场景很是眼熟，与妄生镇里那只鬼差的情形几乎一样。
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尸九拒绝回答这个问题，眼神轻飘飘落在了乌浔川身上，他明目张胆转移话题：“带我们来这，应该还有别的目的吧？”
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是一口红色的泉水，那口泉像是可以肆意倾夺外界的生命力，除了泉眼中留存的一排干瘪的枯树枝外，以它为中心的百米内几乎寸草不生。
但你若仔细去看，会发现那枯枝里流动着澎湃的灵力，那不是普通的树枝，是北地有名的泉眼枝。
泉眼枝，得名于它的生长地，冰川血泉，所以……
“这是冰川血泉，可溶万物骨血吸百川灵气。”乌浔川对林笙解释道。
伸手将一颗纯白的珠子递到她面前接着道：“这是雪狼族皇族之力凝聚的灵珠，含着它，这泉水就不会伤害你，反而会用它的灵力助你洗髓净丹，脱胎换骨。”
洗髓净丹，脱胎换骨……，他是知道自己内丹有异所以......
林笙抬头看了眼乌浔川，忽然认真道：“乌浔川，谢谢你。”
“不必客气。”
最近她好像总在说这句话，但她突然发现自认识乌浔川以来，他一直在不计回报的帮助自己，虽然可能最后他确是有所图谋，但只要不是让她去干伤天害理的事，她可以答应。
林笙拈过珠子放进嘴里，准备直接跳进泉中。
“这泉水不能泡太久，一刻钟就好，我去外面守着，等会你泡好了出来便是。”乌浔川说完，拉着尸九就去了荒原的另一头。
看了眼他们飞速消失的身影，林笙跨步的动作顿了顿，褪下衣物，抬脚缓缓入了泉水中。
与上次用泉眼枝疗伤的经历不同，这次的痛感少了很多，林笙只是默默闭上了眼，放开自己的五感，感受着一股奇异的力量经由软绵的泉水进入她的身体，抚摸她遍布裂痕的内丹。
血红的泉水上渐渐泛起氤氲的雾，朦胧一片中慢慢显出一具光裸纤薄的背，那漂亮的肩胛骨上勾勒着极为浓墨重彩的一笔，有花无声慢慢结了新枝，而无人发现。
此刻林中的另一边，却不似这般岁月沉静。
尸九还是那般老样子，一副什么都不太在意的模样。
他对着面前的男人道：“你的手劲再大些，可要留下印记了，叫他们发现，你不好解释。”
乌浔川的手，此刻正捏人类脖颈最脆弱的地方，他冷漠地直视着尸九，“你知道的所有事情不要告诉她，你知道的，不被他们察觉，神不知鬼不觉杀你的办法我有很多。”
被威胁的人神色却像是有所动容，“你放心，你们的事我绝不插手。”
很多年前，他给好友卜了一卦，那卦象这么些年他一直没读懂，曾以为是自己学艺不精，明明是天煞孤星的命盘却隐格里藏了一线红光。
今日才是真正明白，原来迷底在这里。
如乌浔川所言，不到一刻钟的时候，林笙的内丹已经恢复如初了。
不归的禁术也跟着解了，她剩下的寿命算是保住了，虽仍会死的早些，但在那之前，她有了足够的时间可以过好这一生，之后再好好选一处喜欢的埋骨地。
林笙穿好衣服，在雪地上辟出一块干净地，坐下闭眼打坐。
再半刻钟后，仍不见他们二人，只先闻一声：“林笙，我们可以过来了吗？”
“过来。”
这边话音刚落，乌浔川就带着尸九过来了，但他只看了林笙一眼，视线便快速转到了另一侧。
此刻林笙的黑发散在肩上，一张脸白净到极致，深黑色杏眼透着微漾水光，眼角带着些微红，是起先在泉水里被蒸腾出的热意。
看人时依旧是清清冷冷，不带情绪。
明明是一张孤霜冰冷的美人脸，但乌浔川觉得，这人看上去总那般楚楚惹人怜惜。
她对自己总是有着旁人无法理解的诱惑，让他不惧怕冷漠和抗拒，一次次主动靠近。
他常在想，也不知究竟谁才是擅长魅惑的妖。
“走吧，去祭月阁。”
临渊城里最高的建筑就是祭月阁，是雪狼王族祭祀朝拜之地，也是北地狼族大祭司的居住地。
至于大祭司，前几月忽然病逝，而后新任的祭祀官换成了一位年轻的狼族贵族，百里离。
据说他的一手占卜神术，直接让狼王下令破格提拔，而那位年轻的大祭司百里离，就是他们面前的尸九。
他们很快出现在了祭月阁内，今夜的狼族都在庆祝月亮节，诺大的祭祀神殿此刻一片黑暗。
“林笙，你们走吧，不必担心我，只是尸十九还需托你再替我照顾几月，这边事成后，我就会去找你。”
“你注意安全。”
“放心，走吧。”
尸九转身背过他们点燃了供奉狼族先祖桌案上的一盏珠海明灯，他跪坐在蒲垫上，嘴里开始念着一长串林笙听不懂的颂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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