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冷的时候林笙不喜欢出门。
又或者说，她一直喜欢远离人群的生活，但很矛盾，她享受热闹和温情。
喜欢熙攘拥挤的小巷，和老街里飘荡的油烟菜香。
所以最后，她用下山后在天玑阁里赚的钱买下了老城区里的一套三室一厅老房子，却也活成了左邻右舍眼中的闹市怪人。
林笙的邻居是个热心的退休阿姨，每天除了操心小区里的流浪猫狗外最关心的就是林笙的精神状态了。
隔壁的小姑娘老是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人影，有那么一回，她半夜起来上厕所，发现楼道里亮着光。
开门一看，那姑娘全身是血靠在楼道里休息，三伏的天，那姑娘身上却冒着寒气。
她吓了一大跳，问要不要帮忙，被拒绝，姑娘自己冷静淡定地撑墙起来开门进了屋。
第二天她的门口放了一盒果篮，上面是一句简单的抱歉，没有落款人，但摆明是那姑娘。
后面这种骇人的情况再也没出现过。
小区里都知道这姑娘人冷，不爱说话也不轻易出门，是个怪人，但她觉得这姑娘冷是冷点，还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
最近她是真的替那姑娘高兴。
老远就看见一对年轻人共撑着把伞往老巷子里走，张阿姨特意带上新配的眼镜站到窗前，想要确认是不是前几日自己匆匆在楼道里打过照面的年轻男人。
伞下的男女姿态并不算亲昵，他们没有手挽手紧贴着对方，伞很大，能很好的容纳两个成年人。
男人长得很标致，瘦瘦高高，一直低着头同那姑娘说话，小巷里的这一路，他的眼睛就没从姑娘身上移开过。
那姑娘的确是林笙，她同那男人说话时依旧是不冷不热的模样，但张阿姨知道她心中是欢喜的，她还从未见到那姑娘和谁这么亲近过。
“小林啊，天冷了，赶明带上男朋友一起来阿姨家吃火锅。” 等他们走近些，张姨推开木窗，身子探出半个阳台，朝两人热情邀约。
林笙淡定地喊了句，“张姨。” 没有应承亦没有拒绝。
乌浔川跟着喊了人，他的眼睛里跑出笑意，为刚才林笙没有否认两人间的暧昧关系。
回了家，饺子上桌，一个个珠圆玉润，皮薄肉嫩，很快就被瓜分殆尽。
乌十九吃饱喝足，摸着自己的小肚子趴在窗口看屋外大雪。
林笙从储物柜里收拾出暖炉，一张毛毯，人窝进沙发里。
乌浔川收拾完餐桌，回了客厅坐到林笙旁边。
“林笙姐姐，我可以出去玩雪吗？” 乌十九看着楼下开始打雪仗堆雪人的小孩，一脸期待回头问。
林笙眯着眼，懒洋洋道：“可以。”
得了许可，小孩一声欢呼炮仗样嘣了出去。
房间开始变得安静，楼下小孩玩闹的声音被乌浔川用结界挡下。
林笙最近的睡眠质量越来越好，很快人就睡着了。
确定她已经陷入熟睡，男人动作极轻地拉开毯子的一角，不知用了什么妖术，林笙肩背上的衣服一层层褪下，露出一片细腻的皮肤。
那上面长了一朵黑色妖艳的花，只是那花瞧着已经是有些快要枯败的样子，男人的眼神逐渐暗淡下来。
他紧闭上眼，缓缓松开被捏变形了的毯子，半响无声笑了笑，他哑声问：“林笙，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喜欢我？”
可惜回答这个问题的只有一道均匀平稳的呼吸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笙被沉默地敲门声惊醒，环顾一周，没有看见乌浔川，在桌上找到张纸条，上面写着：出门访友，勿念。
放下纸条，林笙起身去开门。
门口，尸十九紧攥着小拳头，看着林笙一脸倔强地说：“姐姐，他们说我是怪人不愿意和我玩，但分明是他们少见寡闻。”
玄门的事，普通人确实知道的少，小孩可能是用了什么法术被人发现了，被当成怪物孤立了。
林笙不太会安慰小孩，但还好，她会打雪仗。
城郊，荒无人烟的林区。
这里的雪积得最厚，一脚踩下去，雪渣子混着碎枝干咯吱作响。
一场大战即将拉开帷幕。
“姐姐，你要小心了，我可不会放水喔。”
尸十九领着尸侍排成一行，仗着人数多架子摆的足，说话硬气的不行。
林笙站在十米开外，活动着筋骨，听了小孩的宣战发言，一脸认真回道：“输了不能哭鼻子。”
尸十九觉得自己被小看了，小孩不经逗，当即发起猛攻。
压成实心的雪球像离轨的弹头，密密麻麻铺成一张大网，兜面而来。
耳边蹿过嗖嗖风声，林笙像一尾灵活的小鱼，在火力密集区里游刃有余地避开一次又一袭击。
小孩一边指挥着尸侍大军，一边上蹿下跳想要寻找林笙的防御缺口，可惜，她的速度太快，他几乎捕捉不到具体行动轨迹。
敌我实力渐渐拉开差距，最后尸十九累的精疲力尽，双手冻的没有了知觉，一时走神，对尸侍大军的控制慢了一拍，攻势倏然弱了下来。
就是现在，林笙的动作变得更快，等尸十九回过神来，他已经被人抗在肩上，余光瞄到不知道何时堆成小山的雪。
噗叽一声，尸十九整个人在空中被翻了个，然后脚朝地头朝天，被墩进了雪堆里。
林笙用了点小法术，雪堆变成了雪人，中间困着个真人小男孩。
小孩小嘴一瘪，开始求饶，“姐姐，我输了，你放我出去吧。”
林笙围着真人版雪人转了几圈，有了个好主意。
“可以，等一下。”
她拿出手机，怼着小孩那张可怜巴巴的小脸拍了张照，一键发送给尸九。
她养不好小鬼，这人要是再不回来，他家小孩以后会一直这么委屈巴巴。
叮，发送成功，林笙一挥手，那雪人便散了，孵出一个冻得红彤彤的小男孩。
“姐姐，小心！”小鬼一溜烟自己蹿到旁边，大喊了一声。
那是一颗比林笙还高的巨大雪球，回过头时那一瞬间，雪球已经逼近林笙。
但林笙没有任何动作，只有尸十九在一旁屏住了呼吸。
在离林笙几步远时，雪球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砰地一声响，像是烟花一样，它被炸成了无数晶莹剔透的冰花。
小冰花绕着林笙旋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一片片变成小小光点，轻轻落在林笙的指尖，肩头，发梢，像情人的吻般依依不舍，温暖绻缱。
水晶球里的梦幻场景被搬了出来，尸十九虽然不喜欢这种女孩子的东西，还是忍不住好奇：“姐姐，这是怎么做到的？”
林笙没有回答小孩的问题，对着前方空无一人的树林道：“乌浔川，走吧，我们准备回家了。”
浔川哥哥？在哪呢？？尸十九左顾右盼都没瞧见半个人影。
这时不远处的一棵梧桐树上飞下一乌鸦，落地的一瞬间变成了他熟悉的那位哥哥。
浔川哥哥是乌鸦妖？！
乌浔川笑着走来，手里拿着一截光秃秃的褐色枝干，“送给你。”他把那截树枝给了林笙。
林笙拿着那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枯木枝干，一种偎贴人心的温暖从指尖蔓延至全身，下一刻她身体里的灵力像被彻底洗涤干净，整个人心悦神怡，耳清目明。
林笙迟疑了会，问道：“这是泉眼枝吗？”
“嗯。”
“你去了北地？”
“嗯，有朋友在那，我去看看他。”
妖界北地有一种宝物，名为泉眼枝，是一种生长在北地极寒冰泉附近的无叶无花的枯枝。
虽为枯枝，却带着天地间最为纯粹的灵气，于玄门中人而言，无异为上等药材，林笙就曾在一本玄师古书里看到它被戏称为小仙丹。
但这般宝贝从未流入过玄师界，那位撰写此书的玄师也只是在妖界听闻过此物。
“你想要什么？”林笙不喜绕弯子，这世界不会有谁无条件一直对另一个人好，利益互换的关系才是最稳固的。
乌浔川眼里的笑意淡了，不要着急，慢慢来，心底里他对自己克制道。
“我想要你陪我再去一趟北地。”
“好”林笙答应地果断，等她的内丹恢复了，给他当个保镖应该不成问题，只要他所求不会危害人界，她都可以答应。
回了家，林笙去了一趟厨房，从厨房出来后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她告诉乌浔川，今天不要去敲她的门，给他留了生活费，让他带尸十九出去吃饭。
门窗关紧，林笙席地打坐，端起面前黑乎乎甚至冒着焦味的浓黑药汤一口干了。
如果，那本古书上所言是真，那么她就有救了。
林笙一年前下了山，名义上是领了师傅的命令入世修行，实际是被放逐出了师门。
她的内丹，在某一天晚上忽然裂成了两半，此为修行大忌，触天怒者才只能得半颗道心，她是天道认定的不详人。
当了师傅十余年的得意门生，替不归在玄门里赢下举足轻重地位，被现任掌门人定为下代玄门掌门候选，她的师傅接受不了这般戏剧化的转变，她的师门也受不住这般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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