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你保护我

“让爹娘和太子哥哥久等了。”柳衣衣跨过门槛,扬声道。

她正准备和柳含霜一起吃晚饭,便有人来说太子殿下来了,柳正清和杨昭华让她过去一趟。

她问柳含霜要不要一起过去,柳含霜摇头说不去。她只好自己来了。

正在交谈的三人停了动作,一齐朝她看来。

人到齐,侍女们端着托盘鱼贯而入。

杨昭华宠溺地拨了拨她额前的发:“今日又去哪里玩了?”

柳衣衣摇头:“哪也没去。”

“哦?”杨昭华柔声打趣她,“你这鬼丫头在家闲得住?”

“有阿姐陪我,我不觉得无聊。”

听到柳含霜,杨昭华的手一顿,柔声道:“玩得可开心?”

柳衣衣弯起一对月牙,脆声道:“开心,和阿姐在一起做什么我都开心。”

容怀轻笑一声:“几月不见,衣衣倒是越发活泼了。”

柳正清哼道:“是活泼不少,整日将府里弄得鸡飞狗跳。”

柳衣衣挑眉:“爹你少冤枉我,我哪有!”

她现在为了天机擢考,每日不是看书就是修炼。

哪有时间溜猫逗狗。

“还说没有,”柳正清白了她一眼,“昨日你射箭,射坏了我房中的白玉花瓶,我还没找你算账。”

柳衣衣尴尬地挠挠头。

她这几日箭法进步神速。昨日百里外不过想试一试,没想到还真被她给射中了。

“大不了我赔你一个就是”柳衣衣小声嘟囔。

柳正清扼腕叹息:“那可是怀儿八岁时送我的拜师礼。”

竟还有这层缘故。

柳衣衣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她见柳正清将那花瓶放在角落,落了厚厚一层灰,还以为是个普通花瓶,不小心弄坏了也没在意。

她冲容怀抱歉地笑笑:“真是对不住啊,太子哥哥。我不是有意弄坏它的,改日赔你一个。”

容怀笑道:“不是什么贵重礼物,我改日再送丞相一个就是,衣衣不必放在心上。”

柳正清奇道:“你个臭丫头,你弄坏的是你爹的花瓶,该赔也是赔你爹,跟你太子哥哥有什么关系?”

“我当然会赔你,”柳衣衣道,“说到底也是毁了太子哥哥的一番心意,我心中过意不去,自然要做些什么,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杨昭华摸了摸柳衣衣的头:“你跟孩子计较什么。”

容怀出来打圆场:“无妨无妨,衣衣有这份心意就足够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红木小盒,道:“这是我南下无意中得来的一件宝贝,今日特拿来送给衣衣的。”

柳衣衣却出乎意料的拒绝了:“我不能要。”

容怀怔住。

往日“柳衣衣”都是追在他身后要礼物,今日这是怎么了?

柳衣衣道:“我爹说‘无功不受禄’,我不能要。”

柳正清夹了道菜,瞥了一眼柳衣衣,也没说什么。

这鬼丫头,倒是把这些大道理记得很熟嘛。

容怀哑然失笑:“衣衣倒是客气许多。”

柳衣衣装模作样地点点头:“长大了嘛。”

杨昭华好笑地往她碗里夹了道菜。

容怀将锦盒打开,推至柳衣衣面前,无奈道:“要不衣衣先看看是什么,再决定要不要?”

都打开放跟前了,柳衣衣没忍住好奇地往里望了一眼。

是一个做工精致的银色空心小铃,躺在锦缎铺垫的小方盒里,在灯光下散发剔透的光。

柳衣衣好奇道:“这铃铛为何没有灵舌?”

容怀送她铃铛做什么?

容怀道:“这可不是普通的铃铛。”

他取出那只小铃,小铃躺在他白玉般的手心,似乎没什么不同。下一秒,细微但清脆的铃音一响,方才那个木盒竟凭空消失不见!

柳衣衣惊奇地瞪大眼睛。

柳正清杨昭华也是微微诧异。

杨昭华:“芥子金珠?”

容怀微微一笑:“正是。衣衣要去天机,有了这芥子金珠,日后会方便许多。”

柳衣衣看着那铃铛蠢蠢欲动。容怀看到少女跃跃欲试的神色,弯眉一笑,将那银色小铃放至少女掌心。

“谢谢太子哥哥。”柳衣衣雀跃道。

下一秒,她依着书中看到过的对于芥子金珠的介绍,意念一动,面前那盘鸡腿消失不见。

杨昭华:“……”

柳衣衣眸子骤然一亮:“真神奇。”

片刻后,又将铃铛还给容怀。容怀看着她微微诧异,柳衣衣弱弱开口:“我……”

容怀想到方才她的那副说辞,不禁好笑道:“你我之间何须多礼,况且我今日来也有事相求,衣衣安心收下吧。”

闻言,柳衣衣三人俱是疑惑地向容怀看去。

容怀:“我央求父皇,准许我前去天机历练,父皇已经同意。我听闻姨母在府上办了所私塾,是天机来的老师,所以容怀有个不情之请。”

杨昭华:“相府是你的家,你想来便来,何有‘不情’之说?”

柳正清皱眉道:“陛下同意你去天机?”

容怀点头。

柳正清眉头皱得更紧,片刻后起身道:“你随我来。”

杨昭华:“好歹让孩子把饭吃完。”

容怀跟上柳正清,好脾气道:“无妨,我已经饱了,容怀先失陪了。”

两人走后,柳衣衣把玩着掌心铃铛,看了一眼二人朝书房走去的背影,奇怪道:“爹爹怎么这么大反应?”

杨昭华望着两人背影,叹声道:“你爹爹是担心殿下。”

柳衣衣好奇:“去天机多好啊,还能长长见识,说不定回来太子哥哥能成为西陵更好的太子殿下。”

杨昭华:“你还小,不懂。”

柳衣衣撇嘴:“我不小了。”

杨昭华摸了摸柳衣衣细软的发丝,无声叹气。

是啊,一转眼,衣衣都这么大了。

她目光变得悠远起来,似乎陷入了什么回忆:“天机是九州大陆鼎盛的玄道门派,门下弟子千万,无数人情愿一辈子留在外门当个打杂弟子,也要一辈子留在天机。它也算是大多数修士们的毕生理念和精神图腾了。

“天机与其他玄门道宗不同,它广招弟子,即使大多数人一辈子都只能留在外门;设千机阁,以任务奖励形式鼓励弟子们外出历练,除妖卫道;除了这些,还有无数小任务,是下山帮助各地百姓,这也是天机为何备受推崇的原因。

“天机不止出过许多有名的修士医者,因每日学习处事道理,识民间疾苦,也曾出过许多政客清官。我们西陵本也是大力支持百姓前往天机求学问道,回来建设西陵。

可后来陛下却下令禁止西陵子民参加天机擢选,你知道为什么吗?”

柳衣衣摇了摇头,托着下巴,认真听母亲讲这段前尘往事。

杨昭华接着道:“在殿下还不是太子的时候,我们西陵有位大皇子,也是当时的太子殿下。

大皇子才貌出众,德才兼备,很受陛下喜爱。他到了年纪去天机求学那年,陛下甚至亲自出城三十里,像天底下千万个担心儿女远行的父亲那般,拉着大皇子的手殷殷嘱咐。

大皇子也很争气,仅两年时间,便做了内门弟子。可好景不长——”

杨昭华语气一变,神情变得哀叹而严肃:“大皇子在一次外出历练中,被妖物所伤,不幸身陨。时隔半月,大皇子去世的消息才传回西陵,陛下大怒,颁‘禁选令’,再不准西陵子民前往天机求学。这次应也是圣君极力要求,才不得不重又开放擢选。”

柳衣衣恍然大悟:“爹爹是担心,陛下不重视太子哥哥?”

杨昭华:“自大皇子走后,陛下一直内心郁郁,皇储之位空悬多年。最终还是圣君亲自规劝,陛下才立了现在的殿下。可一直与殿下都不太亲近。”

柳衣衣不解:“太子哥哥也是陛下的孩子啊。”

杨昭华低声轻喃,语气怅惘:“也分是和谁的孩子啊……”

声音虽小,柳衣衣却听清了。

原来是上一辈的爱恨纠缠。

柳衣衣撇了撇嘴,瞬间没了兴趣。

书上说,有情人难成眷属。爱情会给人带来许多痛苦。

她不懂,为何宁愿彼此折磨,也不愿舍弃那劳什子爱情。

“我今日与你说这些,一是你长大了,有些事你知道也无妨;”杨昭华叹息着抚摸柳衣衣的头,“二是让你记住,外面不比家里,危险重重,饶是大皇子那般金尊玉贵的人,陛下御赐他许多上好法器符箓,也抵不住意外的来临。”

“你可准备好了?”

柳衣衣定定地看着杨昭华。

她已经死过一次了,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呢?

她扑进杨昭华怀里,声音闷闷:“我准备好了,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后悔。”

*

月上中天,容怀拜别相府。柳衣衣替爹娘送送容怀。

她与容怀并肩走在青石板铺就的路上,梨花飘落,花香阵阵。

容怀看着今日格外沉默的柳衣衣,还以为她还在为打碎花瓶而内疚。

他开口打破平静:“衣衣不必再自责,其实当年年少顽皮,送给相父的拜师礼,是我偷偷从母亲那处拿来的。”

说完,他清润的眼眨了眨,好像在逗柳衣衣,让她不必自责。

柳衣衣愣了一瞬。容怀表面温润如玉,小时候居然做过这么顽皮的事情。

她蓦地绽开一抹明丽的笑:“若是让我爹知道了,你的耳朵恐怕要保不住了。”

容怀恍了下神,随即也跟着开怀笑道:“那你可要替我保密。”

柳衣衣眨了眨眼睛:“当作打碎你心意的歉礼?”

容怀失笑:“好。”

柳衣衣愉悦的哼起小曲,轻盈地跨过脚下一块青石板,道:“其实我刚刚不是在想这个?”

容怀朝她看去,目光清润如月下波光粼粼的湖水,等待她的下文。

“我是在想,”柳衣衣侧头和他对视,试探道“太子哥哥的修为如今到哪了?”

容怀:“练气九段。”

居然随便问一个人的修为都比她高!

柳衣衣挫败了。

容怀看着她垂头耷脑的样子,有些好笑:“怎么了?”

柳衣衣声音闷闷:“我才四段。”

容怀讶然:“几个月前见你还没有灵力,竟然进步这么快?”

柳衣衣闷闷不乐:“还不够。”

她看着自己的掌心,握成拳头:“我太弱了。”

容怀安慰道:“你已经比很多人都强了。”

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指节修长的手落在柳衣衣发顶:“短短几月便到了练气四段,你一定很努力了。你这般天资,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超过哥哥了,到时候还要请衣衣多多关照。”

柳衣衣抬头,眸光骤然一亮,一时晃住了容怀的眼。

她眉采飞扬,神色间是掩饰不住的自信,她道:“我一定要变得比所有人都强。”

“到时候保护所有我所在意的人。”

她一个一个掰着指头数:“阿娘,爹爹,阿姐,小梨,永宁,谢云景。”

顿了顿,她抬头眉眼弯弯:“还有太子哥哥。”

咚得一声。

容怀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心中某个角落被锤子敲了一下。

他愣愣地看着少女眼中神色,眸中一点点浮现光亮。

“好啊,到时候你保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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