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此言一出,山岳门等人皆是愣在原地。
他们与吕布谷同檐的日子不久,私下却谨言慎行,零散捡住了一些保命招。
譬如魔头惯是霸道,做事手段不尽,也不耐听些废话。
彼时不过朝人搭话,竟是原地而退?
杨照荷眸光一闪,随后偏过头,藏起其中未尽的晦色。
“大师兄瞧清楚了?”
他自以为问话小心,却不想李志心中的明镜澄清,早已听出话里弦音。
也将那一丝一缕的不安分看在眼里。
始终负袖的少年忽然笑了。
“自然,师兄何时出过错。”比起周围的惊诧,李志腕上托袖,仍是一派淡然。
早从之前洛方望来一眼,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两人之间的暗流不分伯仲,分明一触迸发,剑弦也是对锋在即。待一人窃窃耳语之后,不过须臾,所有仇怨居然都消散在雨中。
一干二净好似深地平湖,从未有过波澜。
当真和解了?
李志不信,对此也是嗤之以鼻。
且不说吕布谷如何狡诈,遭到一人踩线,如何也不会让对方活着回去。
能让魔头私下碰壁,眼前的小子多少有点本事。
不过心中再是欣赏,他也不愿触及吕布谷的霉头。
山岳门本就端在刀尖,如若此时在周家闹大,明日江湖的街传可想而知。
“诸位师弟,走人了。”
李志收起一副碗筷,在四处喧哗之下,从容朝着门口迈步。
可惜手下还未摸到门扉,眼前一阵风过,忽然挡来一身深衣。
“东西还没给呢,几位哪儿去?”
洛方斜身靠在门边,黑布裹着的长兵落下尖头,正巧拦着一双靴步之前。
他抬头粲然一笑,眼神只是看着吕布谷。
后者照旧神色冷冷,横来的每一眼仿佛尖刀,狠狠剜了回去。
似乎留意到身后的风雨渐平,他两首眉山攒动,手袖终是翻出半张纸信。
“明夜子时。”
那道冷声落得轻盈,随后一尾袄裙翩动,竟是踩着锋芒而过。
山岳门等人目光一顿,不由倒吸口冷气。
游侠性行古怪,却多是珍重佩刃。亦如行之天下朱颜,不可轻贱。
此举无异于踩他人脸面!
洛方眉毛拧动,果然见得一丝恼色,连带嘴角的笑意都沉下丝缕阴沉。
留意到旁人的目光,那双眼神忽动,片刻又似笑非笑转过头。
“还不走?”
余下的独苗苗相互一望,纷纷侧着身,快步往另一边空地离开。
唯是李志神色莫测,几步之间,刻意拖影留在最后。
“有缘再见,小兄弟。”
他面上轻笑,传在耳边的话却穿梭一阵哄闹,清楚递向洛方。
那把长兵终是又搁在地上。
少年郎已经擦好污痕,听闻缓缓抬起目光,谁知迎对的人并未退避。
“当真?”
驳光的深目并无恶意,只是暗流藏伏至深,无从知其用意。
李志思索片刻,颔首道:“江湖之大,缘不可言。”
“是吗。”
洛方又含笑看来几眼,直到前面的杨照荷催促一声,才从原处站直身。
他也无意久留,却有意话里藏话:“可是所见非缘,应是宾客皆宜。”
李志一愣,看着深衣返身人海,遥遥又传来最后一句。
“大师兄,回见。”
6.
南地多是低塆,唯独山岳的地势颇高,半山伫倚了一座藏楼。
此处为门派藏书之地,除却三层盘架的典经,内阁下方空荡,横梁还悬置着一顶古钟。
待朝晖而过,弟子归去将其推敲,便会传来沉甸的一声又一声浩鸣。
好似秉剑习武,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不论春或秋,山岳门向来如此。
可是近来几日,左大楚却发现了一件奇事。
自从离开西周之后,曾经勤练功法的大师兄,竟是无故早退!
他虽是无心早课,仍然记得每日的破辰三刻。
当炊烟升起,一身玄衣当空挥剑。迎面的一招凌厉斩风,可谓是少年英气。
如今却不同往日。
每每古钟浩鸣之后,不论弟子是否散队,李志都会领先一步离去,沉默背着风雨守身在山门。
而门前历来横对一条涛涛大江。
对于这一番变故,所有人纷纷猜疑,甚至是私问了同屋的二师兄。
“师兄,莫不是外头门派又传了什么?”
“他可有抱恙?”
“瞎说什么,大师兄想来是悟世了!”明文清挥退身旁的一片杂音,厉声打断了还在编排之人。
他横眉扫过去,见到一众半信半疑,索性掏出了贴身的小册。
上面一笔一字微乱,坦露的篇张墨色染边,近日几行潦草,覆纸的水痕更是厚重。
透纸至深,仿佛是在夜里隔着软被所写。
“夜以继日,长剑问月——”左大楚一手扯过半边,仔细读过内容,当即变了脸色。
“居然是时刻都在练剑......大师兄的勤苦,已是我等不可追及!”
他说得激动,锅铲撞到杨照荷的半臂,恰巧与人四目相接。
迎对的目光皆是意动,晃影之后,骤然凝成一份坚毅。
两人齐齐握紧了手中的佩兵。
“眼下师门有难,我们.......理应如此。”
“不错!今日之后,我们也要与大师兄一样!”少年郎本就志气难抵,只见一人立誓,余下之人更是覆山倒海。
每人当即大喊一句决心,以此传遍山头,也荡在翻白的潮浪中。
李志收回目光,不着痕迹偷看身后的师弟们。
他原是以为少年兴起,见得一众兴致勃勃,心里愈发苦闷。
只因真相并非如此。
早从门派不幸遇到魔头之后,李志就一直噩梦不断,夜里难以入睡。
一切无关谁人之过,全是顾己责备,将师父所托的重担在身,从而思虑烦心。
他深知门中的师弟涉世不久,吕布谷却城府难平。
平日两方总会有所来往,再有前者直性,闹不好就是血溅三尺。
李志无巧可成,只能小心从中忙活关系,勉强维持了如今的一派平和。
眼看两方就要平衡,哪曾想到西周过后,他又在每一声大师兄的呼唤中惊醒。
彼时月色沉云,风裹露寒,并不是练功好时候。
可是李志依旧拿起了引月剑,轻步出了房门。
他难得发招凌乱,妄想借着飞鱼传情的连贯功法,忘却洛方忽来的一声称呼。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长剑破风一斩皎光,也映照了李志一脸的深沉。
他最初之意是为留下眼缘,哪想对方活长了几百个心眼,接话就顺着杆子上爬。
那一声师兄可谓沉甸,而山岳门早已悬在崖边,如何也受不得变故。
不论其中是早已图谋,亦或临时起意,他们断不能为一匹野马开门。
李志想得毅然决绝,抬眼就看到素不见人的掌门走在小道,后面还跟着一道身影。
正如缓声类同,深色衣袍藏在黑夜里,张扬的脸也是似曾相识。
仿佛迟迟才察觉到有人打量,来者迎面轻巧一笑。
“大师兄,见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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