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江湖从前并不敬畏神鬼,自从天师府后,五洲相续生起诡异之事。
凡是一到子时三刻,必有一人遇难。少是死伤在荒野,失踪者更甚,千百难计其数。
于此临到难头,他们想到变故之初,纷纷开始敬拜天师,又将一坛香灰奉上高台。
随着每一处禅香散漫在五洲,当真不再传出怪事。
天师府终是让人称上半仙。
而武林盟向来独大,对此存在颇有微词。他们与其抢攘之间,祭天大祀也混入了虚实传言。
若说天师府善于把控人心,大祀则是剔去江湖疑心,取下他人敬畏。
它不除神鬼,最先应是祭天求雨。
彼时屠山的幽火难灭,在一圈幡旗招动之后,旱季早早迎来了一场暴雨。它们来势汹汹,水珠倾面,也将天灾一并覆没。
祭天大祀就此传遍天下。
正如塞外的毒物练蛊,大祀的法坛是取刀之道者的纯血炼池,以九九八十一日炖化,最后方能供献天灵。
看似玄乎之事,传闻的猜忌不断,类说也是诸多。
私下一切却是南舟某家的把戏。
最大领首为宁家,其余几家只派长老出户。
在黑衣者的带领下,她们每年都会围聚在法坛旁边,虔诚地仰天吟唱。
随着诡变的声色喃语,数道身影跪拜月下,稍带凉意的潮风轻轻吹过,卷起所有灰烬湮灭在天一角。
彼时火烛正旺,灼光之下,照明了阵法中心的石墩。
它们也是黑衣者亲手所做,洛方有幸见过一回。
上面一丛青苔交纵,几缕枝叶尖头枯黄,细碎的黑斑从外围散布壁表之内,落尾还携刻了晦涩难辨的字符。
如今他仔细回想,倒是像极了长卷所绘的痕迹。
而世上之事循以因果,无风也翻不起浪。要么原本的字符传路不明,要么祭典一事为真。
“尚且不论天下事,这般胆大,该不会还有一堆假货吧?”
洛方皱起眉,心里显然更为偏向前者。
他不爱听那些祭祀的话,全因重来一回,知晓过去或以后的事。
江湖的风雨更乱了。
自师父死不瞑目之后,沉池不复清明,脚下的分流早已汹涌难当。
“他人皆是为天霸一刀而来。大祀有何可信。”吕布谷牵动唇角,只是笑里藏着几分嘲弄,似乎也并未敬畏那些神鬼。
“不过,这人必定还知道什么内幕。”
他的眸光一晃,直勾勾落向武乾坤,以及对方始终不出声的师弟。
洛方跟着瞧过去,突然也笑了。
“收回之前的话,师妹向来主意可行。”
正如一来一回的莫名对言,两人同时转动目光,望着身旁还在吃食的左大楚。
“不妨今夜?”
“今夜子时。”
再是相会一眼,两道声音不约而同落下。
吕布谷脸色稍缓,颔首表示赞许:“今日匆忙,我并未带东西。”
“无妨,我一向带在身上。”
洛方点了点头,视线瞧过那身袄粉,难得识趣没有追问。
晌午本是弟子入膳时候,天师府突然登门,巡山恰巧赶上此人出勤。
彼时两方背面而过,险些连外貌都没来得及遮掩。好在李志当值,及时将几人又哄去了别处。
而魔头作恶多年,行事惯是随性,还不曾对谁有过避退。虽是避下了冲突,之后见到几人挑衅,再难忍住心中的怒气。
如今之计,未尝不是掺和了他的私怨。
洛方心里想得清楚,仍是与人一齐迈开步伐,迎向一脸防备的左大楚。
后者早已察觉来者不善,唐突对上两人眼里的阳谋,不由仓促咽下吃食,一边小心地朝四处挪动。
可惜同门早已散去,周围空荡无人,少年人难得后悔多贪了一块馒头。
“呃、两位师弟?”
“这是哪儿去呀,大楚。”
洛方含笑看人一眼,在吕布谷的围堵下,早已揪住了左大楚的后领。
他佯作未见对方瑟瑟发抖,俯身问候一声:“我且问你,可是生气天师府之人?”
末了不等对方回应,又状似好兄弟一般与其勾肩搭背,举动可称行云流水。
吕布谷暗里挑了挑眉。
“那人实在没分寸!怎能冲撞大师兄,再是辱没了各位师兄呢?”
泥泞滚打多年,洛方早已将人情世故摸得透清,三寸口舌更是轻巧。
他向来察言观色,见到少年虽是沉默,那对圆眼却转溜一动,分明早已听进了心里。
“如今倒好,有个报仇的机会来啦!”待话锋一转,左大楚果然呼吸一顿,缓缓支起耳朵。
“当、当真?”
“自然,不会有假。”洛方始终注视着对方,见此一笑,将距离近到咫尺。
那些阴谋终于浮出了水面。
吕布谷看着两人窃窃私语,心叹江湖有难,日后要当心此人。
附耳只是短且几句,少年的眼神却从动摇转为坚定,最后竟是势在必得。
而洛方毫不心虚,甚至轻轻拍动那身肩臂,夸赞随口就出。
“山岳门的士气就靠你了!今日一战,想来大师兄也会看重你的。”
16.
洛方所言不假。
蓦然见到左大楚下厨,李志眉间轻展,模样甚是快乐。
他望着那口黑锅,先前为长卷而惊震的情绪逐一平复,倒是一心一眼都在吃食了。
随着长把的锅铲敲在锅边,一阵散漫的热气扑腾而起。那阵氤氲飘起,外溢的香味几乎萦绕在每人鼻尖处。
面对这样的佳肴,宗门的几个独苗苗也是开乐了。
平日他们都吃两三个窝窝头,口味寡淡,这会儿就偏好一口小灶的野味。
山岳门如其名,伫立于山腰之间。附近的林子里最是常见走地鸡,却须得耐下性子蹲守。
所以几人也很好奇,能够一手抓回三只鸡的吕布谷目的如何。
“小师...妹。”
作为临时后勤,明文清与人来往无数次,还是头一回正大光明瞧清对方。
匆匆找来的旧衣并不合身,但是袄粉裙摆不见草屑,还是去时的干净,连步履都不沾半点灰土。
不愧为魔头。
他心中悄然腹诽,小心收回目光,面上朝人和善一笑;“几日习苦,师妹怎的想起吃一回肉了?”
“二师兄所言何意?我不太懂,这是吃不得了?”
吕布谷并未回答,倒是身边的洛方探头笑了。
他撩起眼帘,明晃的光影照入几人模样,随即往后偏向就近一桌。
那里正是坐着武乾坤与其师弟,莫欢。
彼时听见他们谈话,对方身侧微偏,看似也在打听什么门派闲话。
明文清神色一动。
“师妹是想着,同门总归算做一家人,又何必与我们见外呢!”探来的深袖拂动风声,顺势也拉过了少年。
洛方将切好的肉块堵到他嘴边,见其神色微妙,这才慢慢松开力道。
而另外的几人早已落座。
“不错吧,二师兄?”不论明文清如何反应,洛方仍是一眼含笑。
两人相视不久,午光从窗边折落,也将其中的碎光铺明。
须臾之后,明文清牵动嘴角,终是缓慢拿动筷子,夹起碗里的一片肉。
“但如师弟所言。”
不同山岳门平日的和气,他与师弟早已切身感受了是非之恶,从颠覆的黑白锤炼中,领悟到江湖所谓的仁义。
如今他们不求良多,只为守好李奉山与门派,不再淌多少浑水。
先前的一句家人可谓立场分明,若有魔头暂守山岳门,彼此也算一段不错的交易。
可惜只是一时残喘罢了。
洛方笑眼见深,缓慢咬碎那口肉,耳边长久回荡着狠戾的一声话。
“歪门邪道,当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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