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
门外有什么?
风悄悄,雾茫茫。
探出的眼寻并未找到任何答案,洛方呼出口气,心里盘算着棋,轻手翻开了那片门扉。
嘎吱——
且听沉寂压长一声响,是他隐没白雾之后,择路不甚,靴履踩碎了路边物。
那东西小巧,磨白还泛半点乌青。
像是人肉镶着的骨头。
洛方眨了眨眼,视线低落红壤的土根,方才从腐味发觉这是一处野坟地。
外头行走的不人不鬼,里头没落的人者成了猪羊。小块是指尖、圆润是头骨,它们铺路而来几乎比小山高。
而高墙竖成牢笼,沿着草根束缚四方,铸造了困仙之处。再俯瞰不远,这儿必有一个名字——
“荒古镇……”
三个字充斥了人间恶魂,洛方不经由念出口。
声音虽是不大不小,却难于附近还有兵器挥摩的动静。丝毫不给他一点反应时间,其中尚小的戒令当即一斥。
“什么人!?”远远有道身影从雾里穿过。
遥见的身法稚嫩,对方约莫才七八来岁。幸在是个半不大的孩子,幸是只一人。
“你问我吗?”
一改逃跑的念头,洛方牵起了笑眼,里头空荡荡,唯独映照了黑袍翩飞的行迹,“我只知道……荒古镇没有好人。”
他捻话都在取善,耳边的风呼啸起来,消散了师父的诫言,抵住了一点愧意发散。
若是善了,又有谁为他善?
“我当是……无剑、无相、无心人。”洛方记得这句话,上书取了朱笔写每个字。墨要活人的心头血,方才能灼在心里。
“相生千万不与佛。”
这话李清明说过,李奉山说过,连年彻衣也说过。
如今洛方也念这话,等着风再一捲身,那些声都落成了走近的白色面具。
“你——”
照面不过三息,他抢飞在悬空。趁对方的力气不足拨千斤器,踩步踢在黑袍心口,揽手又聚着戾意,圈绕那寸露出的脖颈。
咔嚓!
搓骨的声响细微,收在不瞑目的人者耳边,也被雾尽数埋没。
是时风也静了,稍停在无剑的亮光上。那里还横着深目,化一切泯灭于无情,挣扎破出了杀。
“既与我都是恶人……不妨借你的命一用。”
不同洛方眼里空无,卷字都是狠意。手掌运起了刀,从风上狠狠劈开了人的肉躯。
只是嗖咻的鸣音,牵肠挂肚,溅落一地的血。
这并非他第一回杀谁,可锋刃刻写的仁如入骨,仍是为死者抹闭了双目。
“一百三十八……你便是第一百三十九座坟。”小孩喃喃自语,手中动作不停。拽下系腰的蝴蝶令,将覆黑的斗篷罩在头上。
上面还沾了血,只是风吹干之后,除了**的腥味,左右都瞧不出有何痕迹。
“阿春?”
木令刻着两个字,洛方的指尖发白,摸过它们。不知可怜人或他,单薄的骨被衣裹住,骤然跪在乱坟前。
嗒!
这一叩首折不断腰,墓不是磐地墓,连三柱青烟也只是霭霭大雾。
可那到底流下了人者的泪,他从后磕完三拜,拭尽了心事。便将无剑藏在衣下,封白的面具就此成了真的千万相。
“但愿,今日之后不再有人死。”临走时,那双眼珠从睫帘明亮,透着垂影看天地,最后一眼在困仙匣。
“吕布谷,看我活着。”
147.
残喘的人会说谎,而死人永不会开口。
洛方向来秉持善无善报,行江湖就该与人绝心。正如他一身披着乌血衣,穿过兵戈腥风、从北荒活了下去,如今也是。
无善的双目敛下凶光,一晃扫过坟,缓缓收束了身上那股戾意。
于此世上多了一位背荒骨的阿春。
他走是清明路,身后乱坟找不着家,生前往来走入一片白雾。无须抬头看天,絮纸如盘碗一般大,只随风呼呼吹散人间。
呼——
叮铃——
或是为小孩久去无应,前方的摇铃清脆。一阵赶着一阵,像无声催人归。
幸在这儿打绕的路不远,他听着铁器穿破血肉,追循那些动静走回树下,终于见有人问起话。
“方才遇了什么人?”
那道声稚气,字里行间却脱出稚气。
而照面的小孩都穿同一件黑袍,他们年龄相仿,面貌藏在封白之后。看似左右交语,目光都瞧在洛方身上。
那些眼藏着疑,或为试探,亦或筹量。
洛方看得仔细,心想旧去的书房也是这一番审视。帘幕遮住光,故人的声徐徐,倒叩在心里。
“尊者以礼待。”
闻见他还唤着名,小孩低垂双目的光,黑袍如昨日一般跪在地上。这一举动快如旁人呼息,从容也是应该如此。
毕竟驯的狗都要听话。
尾端的一人如是想,衣下白羽轻飘飘,托着手收回了牵铃,而后窃窃与身边稍高的影。
“蛊种要三日……”
“新找的几户人家……”
随口的叙言隐见几分杀意,可叹旁观无情,无论洛方或一众黑袍都是冷眼听候。
树风捎动了他们的影,逐色的目光也聚于一人。
“也好。”
甫一等到尾字落地,封白面具晃过。
那人戴有一只金蝶,半是少年岁。也低垂了双眼,稍浅的圆珠子照着跪拜之人。
“方才遇了什么人?”
相熟的话,意义却已然不同。
洛方凝住眼里的冷,指尖从下摩挲木令。想着那只蝴蝶低垂一对须,合翅都倚在低枝——
阿春的心性内敛,必不是有话直说!非得是咬紧了一字一句,混着声息而吐出。
“敌人。”
两个字以缓慢平落,来人的靴步已经近在眼前。
洛方不敢抬头,却记晃然一眼。他的并肩或身势都透了熟悉,罩影如山虎,好是张牙抬爪困住人者,要骑驾上这一片青天。
“是吗。”就连轻轻的字都掂着重。
看似是顺意,洛方丝毫不放心弦。手里抓着刀柄,耳边再动,果真听见一声啼笑。
“看来好是凶险,你身上……有血的味道。”嗅觉灵敏的一人笑,垂袖扇了扇风。状貌都捻着好奇,迎面却也亮出了嘲弄。
“受伤了?”
寥寥三个字,闹得不大不小。
无意身边又细碎的话,洛方冷肃眉目,反是收敛心尖的燥怒,笑盈盈道:“死了。”
同是半点不大的两字,如他的眼凝在对方身上。不轻不温,浑像是重石砸落水湖,砰然掀起稀碎的论声。
他们信吗?
当是不信了,还要三五结为一队离开,所去的方向正是乱坟地。
洛方看着黑袍下的身影,眼里冷光稍息,心中抹平了那一刀的愧意,更知独善其身为何意。
荒古镇必然不得善。
听那风声传来一阵吱呀,像碎骨咬在谁的嘴里。还有泥肉砸在地上,截断砍成寸块,囤似家禽一般堆上车。
他们去而复返,牵铃的羽衣一步不停,忽然再与那人耳语。
“阿春……你习过剑法?”两道目光同飘下,声音这会儿拨了沉闷,更透几分熟悉。
怎会熟在荒古镇?
侧耳只想听辩在人,洛方握紧掌心,低头仍是不答。
他越不做声,悬顶的目光越要追得紧。好像一来一往试探,不过须臾生拖成了半盏灯灭。
“好一把剑,执掌者必会重用……”最后如洛方所想,这人与黑袍来此处为求事,以灯为约时。
对方的心性能背方圆,此时看似无法逾越这条规矩,却也无束手。
“你且起来说。”
恰同话里不容置喙,愈是寻味,扶在臂弯的力道愈大。似是要扶起这小孩,又像准备揭起黑衣袍。
洛方半狭一双眼,从罩影辨出那只手。
掌心划着浅痕,从前翻肉一定深骨。而伤势向外,必不为他人因,更似对方赴命抓住了什么利刃。
这是为哪般珍惜的东西?
小孩心里难琢磨,半真半假缓住半身。又离手臂退在寸地,从容抢先一步站起。
“昨日武斗仓促,你们并未分出胜负……”与他悄悄不同,领首的人明眼还在打量,此时倏然喊住了逐队的白羽。
“绣姑姑。”
成数的踏步声消散,不论那些对眼都藏什么水,小少年亦从容不迫。目光看着众人,话却是对洛方所说。
“既是如此,巡路就交由阿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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