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声东

滋啦一声,高温火炉将锁链烧得通红,很快融化了一小块,温玄早有心理准备,还是疼得喊了一声,但没松手,看着链子嵌进他的皮肤里。

侍女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从背后绕过去看,一看脸色更白了,急忙扑过去抓住他的手,顾不得男女之礼和害羞,忙放在嘴边吹气。

看到温玄伤的实在太重,侍女冲出去就要叫人,却被温玄拉住了。

他冲她比了个“嘘”的手势,告诉她别人都赴宴去了,不用浪费时间,没有人会过来。

温玄:“能不能给我一把小刀,我自己来就好。”

侍女咬着牙,泫然欲泣,看起来有些为难。她们应该是被特地嘱咐过,不能把利器交给温玄。

温玄一眼便懂了,以退为进地点点头,收回手,装着用手去硬扣。

侍女匆忙拦住他,比划道:“你等着,我去给你拿。”

她跑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带了一把小剃刀给温玄。

温玄瞧了瞧,这把剃刀只有尾指粗细,质地还算坚硬,刚刚好。

他把剃刀在火上烤了烤,把皮肤上沾着铁屑的一块,用剃刀刮下来,很快那片皮肤血肉模糊。

侍女受不了这么血腥的场面,用手捂住眼睛。

温玄扯下一块布,在小臂上随意缠绕了几圈,一边包扎一边对侍女道:“真的对不起,这位姑娘,我骗了你。”

侍女读不懂中原话的唇语,狐疑地看着她。

温玄忽然一抬手,扫在她后颈上,侍女眼往上翻昏倒下来,温玄接住她,轻轻地把她放在地上。

他拉起脖子上的链子,用火炉烤软,拿着小剃刀一点点切,磨得指腹都渗了血,他才把铁锁磨开了一个小缺口。他再用力一掰,锁链崩开了一个口,使劲一拽,生生把它拽断了。

温玄松了口气,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往账外走去。

夜空银河如练、长空如水,远处篝火冲天,载歌载舞,鹿角栅外仍有一列列士兵巡视。

只有战俘营周围一片寂静,守营的几个突厥将士在门口一边喝酒,一边对骂,用突厥话埋怨着人人都能去喝酒跳舞,就他们要轮班当差。

风把青草压低了头,一只靴子踏过来,草中飞起几只萤火虫,在脚踝边飞舞。

当差的突厥兵回过头,就见一人站在他们身后,虽然一身胡服装扮,但眉眼清俊,一把折扇别在腰间,扇下的玉坠似把星光汇聚。整个人看上去形销骨立,可偏偏身上的贵气怎么也磨不掉,怎么看都和粗犷的突厥民风格格不入。

他脖子上还挂着锁链,另一头藏在衣服里。

几个突厥士兵面面相觑,看他身上的锁链,又猜他是哪个大人物豢养的漂亮奴隶,不敢贸然伤他。

一人先上前去,用突厥话问他:“你什么人,怎么跑这来?”

温玄当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猜也能猜到,展颜一笑道:“杀你。”

他藏在袖中的剃刀倏然飞出,扎在来人的脖子上,血登时喷了一地,温玄抹了抹脸颊上溅到的血,还没等那人倒下,先抽出他腰间的刀。

后面几人尤在吵吵嚷嚷地对骂,没有太把温玄当一回事,谁知一回头,见一个同伙已经倒下了,温玄持着短刀,已经走到他们身边。

有人喝酒喝了个半醉,意识混沌地盯着他,好像没大想清楚他要干什么,马上就被他手起刀落、身首异处。余下两人一个机灵,酒先醒了,人还没太回过神来,捉襟见肘地又想拔刀、又想吹牛角,被温玄一刀毙命。

温玄浑身都沾了血,他身子很虚、又受了伤,用力太猛,疲倦得有些受不住了。

他原地站了一会儿,等晕眩的感觉退去,才疾步走入战俘营,捡起摔在地上的火把,往里面照了照。

战俘营里又脏又臭,一个小小的毡帐挤了有三十来号人,白天被逼着劳作,晚上捆了堆在一起,死了便抛尸,废了的扔出去喂狼。

温玄举起火把一进去,所有蓬头垢面的战俘都回头看他。火光照着他满身的血和惨白的脸,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野鬼。

有人先开口问:“你是谁?”

是很流利、也很亲切的中原话。

还有人认出了他,兴奋地喊了一声:“小郡王!”

温玄皱眉苦笑了一下,许久没听到有人这么称呼他,他差点要忘了自己这个身份了。

温玄用火把往他脸上照了照:“你是渤海国人?”

那人忙点头道:“我是!我是!”

“还有呢?”温玄觉着火把转了一圈,“定安军、东北军?”

营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应和。

温玄把火把插在地上,俯身拿刀给他们割绳子,一边割一边说:“你们今晚就走,马厩在战俘营往东边走五百步,把守的士兵身上一般都有不少干粮,先杀再抢,够用好一阵子了……”

被他解绑的战俘问道:“我们不知道方向啊!这一片草地比我们去过最北的地方还要往北,根本不知道哪个方向能逃回去!”

温玄快速道:“到了早上,逆着大雁的方向走。我在塞北游历的时候,见过那些大雁,这种鸟冬天只会往塞北一带跑……无论到了塞北的哪个州,都有希望。”

渤海国的战俘扑过来抓住他:“小郡王,跟我们一起走吧!”

温玄摆摆手道:“我走不了的。就算能偷走马,栅外也会有重兵把守,硬闯根本逃不出去,但我能设法把人引过来,你们只顾着跑就是了……”

那人声音颤抖地说:“小郡王……”

温玄拍拍他的手:“放心,他们不会杀我。”

但褪层皮估计免不了。

温玄把腰间的折扇取出来,摘下那枚玉坠放在身上,把扇子交到他手里,一字一顿地说:“记住,如果能回到塞北,把这把扇子交给定安侯。”

他着重重复了一句:“一定要交给他!”

“放心,小郡王!”那人感激涕零地说,“就算我死了,我同伴也一定会交给他!”

温玄没什么需要交代的了,这边事一办妥,他就飞速离开战俘营,往反方向快速跑,没走出几步就感觉气息不稳,胸腔翻滚,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他跪在草丛中,低低喘了几口气,忽觉心难过得绞痛。

就在他逃跑的某个瞬间,他忽然意识到,他和孟明启是再也不可能回去了。

他最不喜欢耍的心机和手段,全用来对付最亲的人。

温玄捂着胸口在地上跪伏着,喘气了片刻,又急忙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身后,马厩先传来两声惨叫,紧接着牛角号声划破无边夜色,多匹骏马嘶鸣声和马蹄声接连响起,有人用突厥话在大喊“有敌人!”“有人要跑!”

远处军营中火光亮了起来,很快有士兵持着刀斧包围过去。

温玄摸索进了圈养牲畜的棚子,棚子里拴满了猪牛羊,他一把火点燃了干草车,打开了围栏,受了惊的牲畜四处乱跑,撞翻了燃烧的干草车,火势蔓上了屋顶、又顺着草地蔓延至旁边的毡帐。

棚顶轰隆倒塌,四下牲畜惊叫,灼热的大火越少越凶,渐渐地,四周一片连接成了火海。

牲畜的蹄声盖过了远处的马蹄响,熊熊大火动静之大,吸引所有官军往这边跑。

温玄力竭地跪坐在地上,他耳朵动了动,听到外边一批一批的士兵往这边涌过来,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住,刀和矛在火光下竟湛着冷光。

温玄垂着头,入眼看到一双靴子走过来。

他抬起两只手呈过去,冲孟明启疲倦地笑道:“我玩不动了,来啊,把我捆回去吧。”

火光终于把的灰暗的眼睛照亮,恢复了一点点过往的生气。

孟明启一身酒气,垂眸阴鸷地看着他。

亲卫附耳对孟明启说了什么。

孟明启上前几步,猛地一抬脚踹在温玄胸口上,把他踹翻了两步远。温玄本来气息就乱,受他一脚,闷一口淤血直接吐了出来,跪着蜷缩在地上。

孟明启再次走上来,一把抓住他脖子上断了的锁链,把他拉过来,咬牙切齿地道:“你好能耐啊。”

“实不相瞒,我也这么觉得。”温玄擦了擦嘴角的血,“怎么,跑了几个人就让你这么难办了吗?”

孟明启顺着锁链往上,掐住他的脖子:“你知不知道,我刚刚决定对你好一点。”

温玄咳一下,笑道:“你不是说……想要我以前的样子吗?你知道的,我最爱玩了,你现在又不喜欢了么?”

孟明启抓住锁链,直接把温玄摔在地上,拖拽着往前走,有人上来同他说了两句,孟明启看也不看一眼,就说:“我会处理。”

他一路把温玄拖回毡帐,掀起帘子猛地一甩,温玄像一片树叶一样,擦着地面被抛了出去,脊背砸在床柱上,喉咙里又闷上来一口血。

账外,两人架着那位突厥侍女进来了。

温玄一看到她,蓦地瞪大了眼睛。

侍女看着他,小鹿般灵动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一个劲摇头,拼命嚅着嘴唇,无声地在说着什么。

孟明启走到温玄身边,蹲下来,问:“是她把刀给你的?”

温玄不答话。

孟明启歪了下头,阴恻恻地问他:“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这么招女孩子喜欢?”

温玄攥紧了袖口,指甲要掐紧肉里,他爬起来去拉孟明启的衣摆,红着眼睛道:“她是被我逼的,她甚至不知道我是谁。”

孟明启握住他的手:“我记得你最讨厌别人利用感情。你利用她的时候,没想过她会是什么结局?现在又来求我,不觉得很虚伪吗?”

他们太熟悉了,所以更懂得怎么戳对方的心窝子。

温玄重情,他会愧疚,愧疚会把他的自尊和骄傲全都撕碎。

温玄把血咽了下去,哑声继续道:“随便你怎么对我,但你放过她,行不行?”

“怎么对你,和怎么对她,不冲突。”孟明启安慰似的拍拍他,“我会把她拉出去喂狼,至于你,我们慢慢来。”

孟明启挥了挥手,属下架着那女孩就走。

哑巴侍女张着嘴大叫,泪水横流,但她实在发不出声音,她似乎用尽了全力也难以让满腔的情绪冲出喉咙,只能发出极其刺耳凄厉的呲咧。

像绝望的深谷里刮过的狂风。温玄只觉得心连带着耳膜都在阵痛。

他攀上孟明启的膝盖,像是放下所有的自尊,低声哀求他:“阿启,算我求你,放过她好不好?”

沉默了片刻,孟明启冷眸微眯:“说了多少次了,我不叫这个名字。”

他扯下胸前那枚玉坠,信手扔到旁边的碳火里。

玉石烧裂,发成碰的一声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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