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胤霆要撒谎,但宁远只是沉默了一瞬,并没有拆穿他的谎言。
她照势要跳下秋千:“请王爷安。”
双脚还未落地,却又被胤霆手疾眼快地按回了秋千上。
胤霆今日仿佛心情很不错似的,脸上和颜悦色。
与见到后宫嫔妃时见了鬼的表情截然相反。
宁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她穿着绿罗裙,足上穿着布鞋,足见一点地面,在秋千上摇摇晃晃,是很寻常的打扮。因为皇上压根不来后宫,妃子们都做寻常的打扮,越轻便朴素越好,时间一长,宁远也开始入乡随俗。
“你看上去年纪尚小。”胤霆。
皇上是把自己当成入宫妃子的家眷了啊。
宁远抿出一个微笑:
“小女子芳年十六,及笄还未多久呢。”
胤霆扶着宁远肩头,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打秋千?”
宁远怔了怔神,很诚实地答:“和阿爹阿娘吵架了,心情不好。”
胤霆迟疑了下,倒是爽快地笑出声来。
他说:“可否赏脸给我留个雅座?”
“自然可以。”宁远眨了眨眼,乖乖地往秋千绳旁挪了挪。
秋千木板上正好空出一个一人宽的空座,两人并肩而坐,宁远低头盯着脚尖,静默不语。
她没想到自己千求万求,与皇上相见却这般全然不费工夫。
两个人都很长久的没有说话,可宁远察觉出来胤霆似乎心情很好。两人面对着青葱草地,身边有蝴蝶环绕,只觉得心旷神怡。
胤霆忽然问道:“是怎么个吵法?”
宁远答:“我阿爹阿娘责怪我没有做到应该做到的事。”
胤霆点一点头,微笑道:“原来如此。做子女的难免会让父母伤心,这是无可避免的事,你不要难过。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或许可以安慰到你。”
宁远惊讶地抬头瞧了他一眼,悠然道:“好啊!洗耳恭听。”
胤霆静静地说:“我阿玛从前也是这样,经常因为我功课不好、贪玩耍懒而责罚于我。有时我做的太过分,他还会亲自拿竹鞭抽我,一鞭子抽下去至少要痛五天。所以,你还是比我好的,你是女孩子,至少你的爹娘不会拿竹鞭抽你。”
他侧头凝视着宁远的侧脸,笑道:“这样讲,和我相比,你会不会感到安慰一点?”
两人凑得很近,甚至能感受到胤霆的鼻息轻柔地吐在她脸庞。
只要一侧头,两人的面孔便会相撞。
宁远怔了会神儿,忽而推了他一把,站起身来,朝胤霆做了个鬼脸:
“一点也没被安慰到,因为我从不把他人之失看做自我之得!”
胤霆错愕中带着微笑:“你怎么啦,为什么突然逃得这么远?”
宁远骤然大胆开口道:“王爷,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搭讪方式很老套?”
胤霆并不着急,反问道:“是吗?我是好人。”
宁远笑嘻嘻地站得远远的,说:“你若是个道貌岸然的翩翩君子,怎么会夸我是‘水月观音’?若是让旁人知道博学多闻的晋王爷竟爱读《西厢》,岂不叫人浮想联翩!”
原来,宁远早已听出,相遇时胤霆那句夸她的“水月观音现”来自于《西厢记》。
《西厢》从来被视为离经叛道的著作,是一本“邪书”,被正统文人墨客所不耻。
但宁远很爱读,却未想到高高在上的皇帝也是如此。
被人揪住了鞭子,胤霆心中像被狸奴踩了下,不由得朗声大笑道:
“你不也读过吗?否则怎会知道来历!你不告诉别人,我也不告诉别人,这样好吗?”
宁远的笑容中充满了羞涩和狡黠,她极快地说:“你不来惹我,我也不来惹你,我就不告诉别人。”
说罢,她朝胤霆挥挥手,转身就要走。
胤霆急忙站起身来,扬声问道:“明日这个时辰,你会来吗?”
宁远扭头,嫣然一笑:
“谁知道呢?”
说罢,她匆匆离去,那抹绿色的衣角转瞬消逝在了廊角。
胤霆仍旧是坐在秋千上,长久地凝望着宁远离开的方向。他嘴角啜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连他自己也未曾发觉。
他知道,自己若是撞见了别的什么人,绝不会一笑再笑的。
胤霆弯腰,摘下一朵海棠花,望着鲜红欲滴的花瓣,久久不语。
等宁远走远,却被红莺和绿珠拦住了去路。
原来她们早已发现,却不明白与自家小主同向而坐的男子的身份,故而没有现身。
绿珠显出心很大的样子,给宁远递了一块绿豆糕点,道:“小主,饿了吧,尝尝这个。”
红莺却显得有点生气的样子:“小主,你怎能和陌生男子凑得这样近,被人发现了该如何是好?名声岂不是毁于一旦?”
宁远接过糕点,看着红莺,静静地说:
“他是皇上。”
此言一出,两人皆脸色一变。
宁远的这二位贴身宫女并不曾亲眼见过胤霆的样子,“皇帝”二字,对她们而言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概念,包罗万象又不可捉摸,象征着着高耸的深宫中权力尖端。
红莺伸着脖子朝着远处张望,脸色惨白:“他、他真的是皇上?”
宁远咬了一口糕点,浑不在意地说:“是啊,选秀那天,我曾大着胆子见过他一眼的。”
红莺不可思议地晃着宁远的胳膊:“小主,那您怎么不多和皇上相处?千载难逢的机会,千载难逢!要是把握得住,您入了皇上的眼,那岂不是从此平步惊云?而您却这样莫名其妙地跑开了!”
宁远不动声色地挥开红莺的手:“你不明白,我已将我做的事做到了最好。”
绿珠也道:“是呀,如果痴痴缠缠的,反而显得刻意。这样自然大方,反而更好。”
红莺显然还没有从震悚中回过神来,而宁远因为她向爹娘告密的事,已显得极为不耐烦。
她不喜欢这种受人监视的感觉。
宁远令红莺和绿珠都不要上前,而是独自一人散心。
她来到了那片熟悉的荷花池旁,龙傲天和龙霸天已经和她混的很熟了,见到宁远来,都甩着耳朵要和她亲近,顺便讨些吃的。
宁远一边给兔子喂草,一边思考着与胤霆短短几句话的相处。
经此一接触,宁远觉得,胤霆虽然贵为天下共主,表面上冷漠又脾气暴躁,但不失为一个心思很细腻的人。这倒是很出乎她的意料。
不过,看着两只肥兔子开心吃草,宁远脸上不由自主泛起一丝微笑。
愿意养小兔子的男人,自然也不会冷漠到哪里去吧。
自己刚刚表现的好不好呢?有没有抓住他的心?
宁远并不是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洒脱的人,她心中翻来覆去地回闪秋千架上的场景。
她干脆摘下一朵海棠花,像傻子一样问花瓣:“你心悦于我吗?心悦还是不心悦呢?”
每说一次“心悦”,她就开心地摘下一片花瓣,每说一次“不心悦”,就沉痛地摘下一片花瓣。
龙傲天与龙霸天从肥美的鲜草中抬起头,豆豆眼里倒映出宁远疯疯癫癫的动作,它们对视一眼,眼中都充满着疑惑。
人类,真是奇怪的生物啊。
第二日,胤霆等在秋千架旁边。
一直等到夕阳西下,宁远才提着一把小竹篮,姗姗来迟。
胤霆并不生气,见了宁远,反而笑容温润如玉:“给你的。”
他递来一朵海棠花,将海棠花别在宁远鬓角。
今日宁远穿了一件绯红色的衣衫,垂丝海棠映衬地她的脸孔也像娇艳欲滴的花朵。
“很适合你。”胤霆眼中流露出几丝毫不遮掩的赞叹。
“谢谢。”宁远丝毫未察觉似的朝胤霆微笑。
“不客气。”
今日的宁远似乎比昨日的沉静,也更添了几分神秘。
宁远问:“你就这样在这里一直等着我吗?”
胤霆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是这样含笑着凝视着她。
宁远又道:“曾经我也和你一样,总是躲在暗处,苦苦地等着一个人,期望他发现我,又期望他永远也不要发现我。不过我没有你幸运,因为那人永远看不见我。”
胤霆心中似乎有些酸涩,但他极好地掩饰掉了这种情绪,只是淡淡地问道:“是么,你很在意他?”
宁远点头:“是啊。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站得太高太远了,难免注意不到一些很微小的人或者事。”
胤霆的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又转瞬即逝,只问:“他是谁?”
宁远倒是笑着推了他一把,道:“告诉你,你又能如何?好了,不要提这些了,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很好玩,你一定会喜欢。”说罢便蹦蹦跳跳地往前方走去。
胤霆跟在她身后,这个姑娘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却不知她会故意将自己带到一个出乎意料的地方。
荷花池旁,两只肥兔子见到旧主人,急速地扑到胤霆脚边。
胤霆脸色慢慢变得惨白,只觉得太阳穴跳了跳。
他清了清嗓子,试探性地说:“这是你养的兔子吗?”
宁远心中觉得十分好笑,面上却状似无意道:“不是,是我在这里无意中发现的,不知是被谁丢在这里,干脆就每天给这两个小家伙带点好吃的。”
说罢,她将竹筐里的干草放下来,两只兔子很没骨气的转移目标,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胤霆闻言,心虚地点了点头:“是啊,一定是不知宫里的哪个小姑娘偷偷养在这里的吧。”
宁远狡黠地眨眨眼,重复道:“是啊,究竟是哪个小姑娘养在这里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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