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晴在旅游的那五年里,其实有见过乐珉涛的父母。
他拘谨的被接去见二位时,并没有想象中那些不好的画面,乐父乐母看起来还很年轻,又不拘小节,虽然气势凌人,但交谈起来还算顺利。
“贺晴是吧?坐。”踩着高跟鞋的乐母跟贺晴一般高,见到贺晴时礼貌一笑,指示他在对面坐下。
乐父递给贺晴一杯伯爵红茶,在乐母身边坐的端正板直,两人没有过多的动作,看起来就像是要开会。
贺晴刚开始放不开,笑容僵硬,肉眼可见的紧张,心里更控制不住的腹诽,谈公事一样的架势是这家人的传统吗?
“不用紧张,找你来只是想简单和你聊几句,你是珉涛的缪斯,我们作为父母想要认识一下。”乐母依旧带着礼貌的微笑,大概是想缓解贺晴的紧张,她刻意放轻了声音,让自己显得亲和些。
贺晴抿唇咽了口口水,有些疑惑的问道:“您……是怎么找到我的?”
这时乐父闻言冲身后招了招手,一个秘书样子的男人走上前,微微弯腰点了个头,然后面无表情的说道:“贺晴,男,Omega,生于七月底,今年二十九岁,父母早逝,无接触过密的亲朋好友,高中毕业,出入社会后在各个行业做过杂工,参与过一些斗殴伤人事件,没有赌博酗酒等不良癖好,曾经接过黑/活,意识敏锐,应该接受过专业训练。根据调查结果显示,资料不全,存在修改或抹消等可能性。”
秘书说完之后就退下了,乐母见贺晴脸色难看,知道他可能对调查他的行为很反感,于是便解释道:“在知道珉涛有缪斯后,我们其实就很担心他。后来他将一个孩子交给我们,我跟他爸才实在忍不住私下调查了你,在这跟你说声抱歉,我们无意参与你们的私事,但总得对生下乐家长孙的人有所了解。”
“没什么,反正资料摆在那,想查就查呗。”贺晴无所谓的耸肩,下意识抱起了手,眼神要比之前冷了很多,他不仅仅有防备,甚至带着警惕与敌意。
但乐母并没有介意他这样的反应,只是叹了口气后,说起了此次目的。
“珉涛是我们家最小的孩子,也是最懂事的一个,他从来不反抗我们的话,说什么都欣然接受,而且为人太过简单,想法是一条直线,着实让我很头疼。”她用着娓娓道来的语气,从表情上看得出她确实担心与困扰,但气势上却总感觉压人一头,仿佛在责备乐珉涛。
第一次听说懂事会让人头疼。贺晴没太大感触,毕竟他觉得乐珉涛那样的性格没什么不好,他没有真正见识过乐珉涛幼时那犹如自闭的样子,所以无法感同身受。
但有一点他还是很赞同的,乐珉涛从不反抗,说什么都接受,他觉得很不好,甚至很无趣——他提出那个交易时,他没有询问他为什么作出这样的决定,便干脆接受。
乐母见他片刻出神在想着什么,便停顿了两三秒才继续说道:“他缺乏情感,对家人与对旁人都有一套系统化的模板,他知道要敬爱家人,礼待旁人,却唯独缺乏真挚热烈的感情。直到他遇见了你,命中注定的缪斯,我们也不论你什么手段,能让他开窍就行。”
他们在不断交谈中,很难得的达成了一致,并心照不宣的将这次谈话当成了秘密,于是再没有第四个人知道他们此次的全部内容。
贺晴离开的时候,乐母甚至还跟他开了个玩笑,“哦,对了。二胎的话就不要再让我们带了,我跟他爸想享清福,一把年纪还要为你们这些小辈忧心,老的太快了。”
他脚步停顿,回头礼貌笑道:“我觉得你们还相当年轻。”
——
乐珉涛的生日宴设在乐家老宅,规模宏大且气派,但真心实意来贺喜的却少之又少,连宴会主角都觉得自己挂了张面具,更何况来往众人。但这是他作为Hec主理人必须要做到的。
宴会接近尾声的时候,乐珉涛要致词,站在高位上用话筒向所有来宾表示感谢,然后陈述Hec集团的发展理念与后续计划,等着场上人进行评估与合作。
乐母站在楼上望着乐珉涛,揉了揉太阳穴,扶着栏杆叹气,语气惆怅,“生了四个孩子,老大养出一身反骨,老二精明能干但太有自己的想法,老三调皮逐梦演艺圈,唯有这个小儿子,最不可能接到他头上的重担,他没有半点反应就接了,理所当然,也不过问原因。他从不曾真正属于过自己。可并没有任何人逼他做任何事。”
乐父站在她身边,环住她的肩膀拍了拍,安慰道:“或许这次,他会明白的。”
宴会结束后,乐珉涛终于忙完,靠到沙发上缓口气,而乐乐冲了过来,递给他一块蛋糕,很热烈的祝福道:“爸爸!祝您生日快乐!”
大概只有小孩子,才有这般纯粹的心意,乐珉涛微抿着唇,轻轻笑了下,摸着乐乐的头,十分感激的说道:“谢谢你,乐乐。”
他明明是笑着的,语气也没有任何问题,但这小孩却很敏感的察觉到他的异样,扯着他松散的高级西装,皱着眉头问道:“您看起来不太开心,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小孩到底是怎么每次都能准确察觉到他的情绪的呢?乐珉涛费解,表情没怎么变,可感觉整个人都卸了劲,连信息素都苦了起来。
“大概……是一些大人的烦恼吧。”
乐乐没有那么多心思,知道爸爸心情不好,只能尽力去安慰他,见他不愿意多说,便贴心的转移了注意力,沾了点奶油涂到了乐珉涛的鼻子上逗他。
父子两玩闹了一会儿后,就有人来告诉乐珉涛,夫人找他。他整理了下心情去见乐母,以为是书房,却没想到在后花园的亭子里,乐母端庄的坐在那里,光线并不明亮,面前摆着醒好的酒和酒杯,还有一盘点心与小蛋糕。
酒量不怎么好,已经很久不喝酒的乐母对他说:“珉涛,来喝一杯吧。”
乐珉涛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应对这场面,便笔直站在原地,点头问候:“母亲。”
“该把你那正式的模式换了,就是母子之间简单聊两句而已。”乐母倒了两杯酒,示意他入座。
乐珉涛坐下后,没等乐母开口就先说道:“您是想要问贺晴的事吗?我……现在不是很想提起他。”
他微微垂着眸,没有看乐母,视线落在眼前的酒杯上,小片刻涣散了下,眨眼间回神,放在腿上的手紧紧捏着,能看出来抗拒与纠结。
不过乐母很明显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她并没有被乐珉涛的反应影响而改变话题,从侧面问了句,“断开缪斯是什么感觉?”
缪斯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太过遥远,十万人中都很难有两个人,所以很少有普遍的系统解释,便就更无法去形容现象发生后的感受,更别说解除缪斯。
“大概是直线上的支点突然消失,一切回到原点,我再也碰不到那条路上的人。”乐珉涛喝了口酒,闭着眼深呼吸,短促地笑了下,带着自嘲的意味,“可是我遇见过,怎么能视而不见。”
乐母看着他,目光透露着怜惜,她伸手摸了摸乐珉涛,不忍的皱着眉,轻言道:“唉,他还真有办法,居然能做到这个地步。让你成为现在这样,其实并非我的本意。”
乐珉涛回握的手顿了顿,眼神有些不理解,“您……在说什么?”
这显然已经不是一次简单的谈话了,乐母静静地看着乐珉涛渐渐凝聚的不可置信,收回手抿了口酒,她肩背挺直,岁月不曾将她的气势与仪态夺去半分。
“是我希望他能给你一些刺激,所以别太恨他。”她第一句话,居然是先给贺晴辩解了一句。
“你从小这个性子真的太让我们担心,怕你无法寄托情感,孤独至死,也怕你一条路走到黑,陷进可怕的境地。你太过听话,像个机器人,只执行输入的内容,从不考虑其他的事情,你觉得这是顺其自然,但在我看来你这是另样的冷清冷性,你是肉长的,又不是石头。所以好不容易产生感情,我就想着能不能让你改变一二,可以让你有那么点人气儿。”
说到这乐母顿了一下,语气放缓了,含着自责的心情,“只是我没料到,他会做到这个地步,我甚至庆幸这场打击没有把你逼疯。对不起,孩子,是妈妈想的太简单。”
她开始是想着借助情感上的刺激让乐珉涛开窍,这是心理学上一种常见的刺激疗法,当初她发现乐珉涛情感缺失时,心理医生的建议中就有这条,只是乐珉涛太听话,行走在一条直线中,这个办法她以为没有实施的一天。
然而虽然这是个可行的方法,提出建议的医生却并不特别认同,建议后面明确表示这种刺激无法确定具体疗效,完全凭乐珉涛个人的承受能力与接受程度。过度刺激可能会导致心理崩溃,完全得不偿失。
乐珉涛没说任何话,他痛苦的看着乐母,眼中含着泪,沉默了很久后深呼吸,眼泪就掉了下来,乐母伸手给他抹去,便掉的越来越多,于是他被抱进母亲的怀里,沉且静的哭着。
他出生的时候就和其他孩子不一样,不曾大闹哭喊过,接生的医生还给他全面检查了一遍,害怕是有什么隐藏病因,但结果良好,资质极佳。
所以后来他很少哭,很少笑,做事理智又冷静,如乐母说的一样,是个机器人,只有规划好的模板,成为别人期待的样子,从不曾真正属于自己。
乐母觉得他这样太累,她只是给他一个方向,他就要朝着这个方向走到尽头,没有想过自己去找岔点。对一个母亲来说,孩子成为这样是她的失职,但她找不到方法补救,因为一切根源都在于乐珉涛自己能不能想通。
想通他是真的愿意走这条路,还是他以为必须走这条路。
“珉涛,很多时候你要学会主动做选择找原因,而不是等着别人给你下命令。”乐母很心疼的抱着他,“我以为你会一直理智冷静,但既然遇见了,有了感情,你更要为自己去改变,这不是你对贺晴的单方面救赎,你得明白这是两个人的事。你已经是一个懂得浪漫的人,我也相信你可以学会更多。”
贺晴说他只会浪漫,但其实他这样理智冷静的人,不该有这样的天性,他的浪漫是专门为贺晴而开的天性。
他妄想以这种方式留住他,却不曾去了解过贺晴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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