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念是只兔子,全皇宫都知道,只是那时候她还不叫涂念,她叫乖乖。
名字一点都不高大上,涂念扒拉着耳朵窝在楚望舒的臂弯里,听她叫魂似的一声又一声喊着乖乖。
乖乖任命地闭上了眼睛。
她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好兔不吃眼前亏。
乖乖是只好兔,只是很硬气,从来都不是她宽慰自己那样的不吃眼前亏。
全皇宫捧在手心上,千娇万宠长大的小公主楚望舒伸出手去抱皇后娘娘特意给她送来的小兔子的时候,原本窝在宫女臂弯里连动都不想动的懒蛋兔子刚碰到楚望舒的胳膊就后腿一蹬蹿下地去,空留两朵花一样的脚印子在金贵小公主的衣服上。
宫女太监乱作一团,抓兔子的抓兔子,拍衣服的拍衣服,那受尽宠爱的小公主却咧开嘴笑起来:“是我抱疼她了,没事。”
随行的宫女终于抓到那只兔子,一只手抓着她的两只长耳朵,兔子胡乱地瞪了一会,见毫无逃跑的可能干脆松下全身的气力,任由她们发落。
哼,一百年后还是一只好兔。意料之中的刀没有割断她的脖子,反而一阵兵荒马乱后一双小手抱住了她,让她窝在臂弯,另一只手轻轻地顺着她的毛。
“乖乖,别害怕。”兔子眯着眼睛,一个花一样好看阳光一样明媚的小女孩一双眼睛落在她身上。
乖乖这个名字太土,说出去就会被族里的兔子嘲笑。
但无所谓了,乖乖微微侧过头,把毛茸茸的脑袋送到小女孩的手心下,看着小女孩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她微眯着眼,这两脚兽就是好哄。
从此望舒宫中多了一只金贵的兔子。
老的胡萝卜不吃,太嫩的也不吃,沾了一点灰的水不喝,没晒过的草不躺。
宫中的宫女没少背着楚望舒吐槽她,她是个懒蛋,除了楚望舒来逗逗她,平常都窝在宫女给她铺好的草窝子上眯着眼睛睡觉,对于她们精准的吐槽也只当没听见。
让她挪窝比让她上天还难,除非楚望舒来。
楚望舒已经从一个团子样的小孩长成了一个大姑娘,长得很漂亮,像是殿里春日的桃花,笑起来像是暮色里温柔的阳光,乖乖窝在她的臂弯,一年又一年,她看小姑娘只是身形变得长了,样子却没有变,一如初见时的模样。
平日里整日嘻嘻哈哈的楚望舒却有点闷闷不乐,连要喂到涂念嘴里的胡萝卜条都忘了递过去,呆愣愣地悬在半空。
乖乖等啊等,等到忍无可忍,后腿一蹬,来了个漂亮的腾空,拽下来那根快被空气把拔干了水分的胡萝卜条。
果然干了,不好吃。乖乖认命地嚼着半干了的萝卜条,看小公主不高兴,屈尊降贵地往楚望舒手心挪了挪,蹭了蹭她搁在桌子上的手腕。
楚望舒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难得自己乖乖今日这般放下矜持,她立刻双手并用,把乖乖的脸蹂躏了一遍才依依不舍地腾出一只手去盘子里拿胡萝卜条。
“……”可惜兔子雪白,不然楚望舒一定能看到手心里这只兔子脸都要黑了。
“乖乖,不知道他想不想当驸马,他那么厉害,要是做了驸马父皇肯定不会愿意让他继续领兵打仗。”一根萝卜条递到乖乖嘴边,楚望舒又开始陷入自言自语的沉思。
兔子叼过萝卜条,这根不老不嫩,正正好好,她一心放在嘴里的萝卜条上,根本没在意眼前少女的伤春悲秋。
少女的心风一场雨一场,不用想,过不了几天就会不了了之的。
果然被她说中。六日后她的小公主从前殿绕到后面,伏在桌子上嚎啕大哭起来。
懒蛋兔子从草窝子上蹦到桌子上,一双大耳朵动了又动,扫过桌子上哭得惊天动地的姑娘的额头。
等着这场风暴渐渐停歇,楚望舒终于抬起头来,两眼红肿,像是被水泡了一夜的胡萝卜,她伸出手,把乖乖紧紧抱在怀里:“乖,乖乖,他有喜欢的人了,我没有机会了。”
乖乖窝在她的臂弯里,楚望舒大哭一场,袖子前襟全部湿透了,换作平时,兔子绝对不会愿意委屈自己窝在这里,这次却难得安静地窝在这里,任由她沾了泪水的手胡乱地撸自己白净温暖的毛。
兔子一点都不担心楚望舒,哭一场难过几天就好了,然后再找个新鲜的人或者玩意,桃花面的楚望舒就会回来。
不过过了个年,桃花面的楚望舒就回来了,只是雪白的兔子脸更黑了。
不为别的,就为楚望舒看男人的眼光一如既往的烂。楚望舒抱着她在雪地里仰着脸和那个一丝不苟的顾上清说话的时候,兔子闷闷地把脸埋到楚望舒胸口。
她讨厌顾上清,准确来说是讨厌国师,连带着无辜的顾上清也被牵连到讨厌的人的范围。乖乖是皇后娘娘从国师处抱回来的,国师是个老头,除了脸长得慈祥一无是处,起码在兔子眼里是这样的,他总是整日整日呆在观星阁,总忘了他还有一窝兔子,连着她的家人饥一顿饱一顿。
皇后娘娘来讨小兔子时,一向懒蛋的兔子却乖乖地窝在宫女臂弯里,想着日后就再也不会吃难吃的萝卜,整只兔都透着一种重生的喜悦。
顾上清她也有点印象,不知道是老头从哪里捡来的小崽子,细心地养着,看得兔子们嫉妒地发狂。
他一张脸总是冷冰冰的,活脱脱一个翻版老头。
除了一张脸确实有那么几分好看,简直优点全无。
现在还要因为见他,只能在这冰天雪地里冻着,臂弯里的乖乖罕见地闹腾了一下以示自己的抗议。
察觉到手臂里乖乖的动静,楚望舒伸手顺了顺她的毛,她的手有点凉,兔子不满地躲避了一下,把头埋得更低,旁人看过去只能看见公主的怀里抱了一只雪球样的什么。
“那小国师本宫先走了,你记得我们说好的事啊。”京城中突然下起了雪,纷纷扬扬地落在他们的头上肩上,楚望舒是偷偷溜出来的,身边并没有宫女,顾上清性格孤僻对人冷冷的,也从来不允许有人跟着。这宫中天上地下白茫茫的一片,楚望舒估摸着嬷嬷再找不到人就该寻人了,依依不舍地跟顾上清道了别。
她的双颊因为寒冷染上了几分红,脸却显得更白,红色斗篷裹着,怀里抱着只安安静静的兔子。
顾上清生得高,垂着眸看她,他往日最在乎繁文缛节,这时候却没有发现,他们的距离,似乎太近了些,近到他能看到她明亮的眼睛里映着的那个穿的有些单薄的自己,近到她嘴唇微微张着,白气一团又一团从面前升起:“嗯,到时候我会给公主您送过去。”
楚望舒一怔,她本想着到时候随便差个人去取,话到嘴边又咽下去,眼睛弯弯:“好呀,谢谢国师了。”随即踩着新雪走远了。
此处是宫中极为幽静的一处地方,平常鲜少有人到这里,公主踩着新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一席红影,留下一串的脚印。
顾上清还没转身离去,还定在原地,声音落进顾上清的耳朵里,像微弱的心跳。
终于到了宫中,宫女们一窝蜂地围了上来,乖乖踩着楚望舒的胳膊,微微借力跳到她的草窝子里舒舒服服地窝下来,外面雪下得越来越大,屋子里的碳火很旺。
兔子想,再也不要为了那个小古板陪着楚望舒受冻,反正她很快就会忘掉顾上清,就跟之前的几次一样,天下的好男人那么多,楚望舒肯定不会吊死在一棵树上。
乖乖发现她错了,而且错的彻底。
那个向来想一出是一出的金贵这次不仅没有变心,还在这棵古板的树上搭了个秋千玩得不亦乐乎。
小古板还是整日里板着一张脸,却会笑了,他还是不会撒谎,连借口找的都烂的不行,什么送书啦,什么今晚星座会有变换,什么国师院子中罕见的花开了,三天两头地往这边跑。
偏偏楚望舒一副看不穿的模样,整日跟着他疯玩傻乐,最近殿里到处都是她画的星象图。连兔子的草窝子里也有一张,乖乖面无表情地抬起后腿,一脚给它蹬了出去。
楚望舒没人讲这些事,就把乖乖抱到桌子上,一边喂胡萝卜一边讲。楚望舒的挑出来的胡萝卜条最合她的口味,她只能不情不愿地听她捧着脸一讲就是一个下午。
“乖乖,他们国师要到二十五岁才能成亲,到时候我都二十四了,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你也知道,那干嘛还要喜欢一个臭国师?”桌子上的兔子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心里默默吐槽。
“乖乖,你刚才是不是瞪我了?”楚望舒的感官总是很敏锐,就算眼前是只兔子,她也能轻轻松松地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不过也还好,父皇说会给我选全天下最好的男子做我的驸马,而且之前也有国师娶公主的先例呢。”说完自己就咧着嘴傻乐。
楚望舒就这点好,什么糟心事都能立刻想到怎么安慰自己,而且每次安慰效果奇佳,乖乖有时候都怀疑她是不是中了邪。
乖乖一跃而起,准确地叼住楚望舒手里的萝卜条,面无表情地嚼着。
整天就知道傻乐。乖乖在心里给她按章定性。
慢慢全皇宫的人都知道了以后小国师是要娶望舒公主的。
楚望舒的母妃没有反对,楚望舒的父皇也没有反对,满朝文武也没有反对,除了那个古板的老头,苦口婆心地劝顾上清和自己一样,一心修行,心无旁骛。
不过他反对没用。
全天下都知道,小国师是楚望舒的,楚望舒是小国师的。
乖乖也就认命,连带着爱屋及乌看那个小古板都顺眼了很多。
可是还没等到顾上清二十五岁,先等来了北边的匈奴打进边境,把话传进宫中:“结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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