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两个黑影齐齐偏了下头。
连疑惑时的小动作都一模一样。
我的头皮一阵发麻。
我清楚地知道前方的黑影才是真正的许诺,但不知为何,我却连跨步的勇气都没有。
万一呢?
万一不是呢?
“许诺,你听我说。”我吞了口唾沫,勉强在大脑里理清思路:“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受到了宁芙菌的影响,我好像看到了你看不到的东西,我现在很害怕,所以……你能来接我吗?”
“好。”
声音一前一后传来,紧接着是几乎一致的脚步声。
“咔嚓咔嚓……”
“咔嚓咔嚓……”
我死死盯着两头的迷雾,握紧手中的充电宝。
如果雾里真是什么吃人的怪物,那我在被杀掉前,至少也要打痛它。
“陈近。”许诺的脸倏地穿破迷雾,谧绿色的眼睛在我眼前眨了又眨:“你还好吗?”
我回头看向身后的黑影,它像是一团黑色的雾气,下一秒,便晕散在白色的雾中。
“我……还好。”我猛地松了口气,努力扯出个“别担心”的笑。
许诺点了点头,继续朝着树林深处走去。但这次,他的脚步明显放慢了许多,不知道是刻意在等我,还是因为雾气浓重看不清路况,所以不得不放缓脚步。
“说起来,我一直想问你来着,为什么你的眼睛,有时绿有时棕?”我跟他并行走着,内心逐渐平稳下来,我努力装作没事的样子和他说着话。但我整个人却不受控制地打着哆嗦,以至于整句话被我说得断断续续。
“演化的结果吧。”许诺像是没发现我的异常,他打开手机的手电,光亮虽无法刺破浓雾,但面对越来越暗的森林,这点光亮反而让我稍微心安一些。
“就跟驯鹿的眼睛夏天是咖色,冬季是蓝色一样。咖色可以让它们适应强光,蓝色则可以在长久的黑暗中捕捉到更多的光线。驯鹿可以根据环境,不断改善它的视网膜结构,我也是,在千百万年的时光里,我的身体各部分都在发生着演化。眼睛的变化可以让我在无论是强光还是黑夜的情况下,都能看清楚周围环境。”
他刻意把话说得很慢,似乎在给我恢复的时间。
“好神奇。”我发出一声略显虚伪的感慨。比起这个,我其实更想问那个黑影是什么。
但是我不敢。
我怕我一聊它,它就又好奇地跟过来。
于是我顿了顿,干脆问了个自己还算关心的问题:“说起来……你为什么会当谭雅太太的老师?也是谁推荐给你的吗?”
“不是。”许诺垂了下眼,像是在回忆:“是我主动走到她面前的。”
“为什么?”
“因为……”他拉长了语调,像是在回忆当时的点滴:“……那天天气很好,而我又恰好看见了她,所以,我就走到了她面前,问她愿不愿意当我的学生。”
“就因为天气很好?”
“就因为天气很好。”许诺咧了下嘴角,扭头看向前方,他的脚步也逐渐停住:“到了。”他说。
没等我看清周围的景象,一股浓重的草木香便直扑我的鼻腔。
这气味太过浓重,浓重到甚至有些呛鼻。
我慌忙捂住口鼻,而后顺着手电的光亮看去:
这里全是成片的沼泽,它们像极了女巫熬制的锅汤,朝外散发着诡异的气泡,四周的密林为它们形成天然遮挡,像是在阻止着外人进来探寻。
可是,宁芙菌呢?丹尼尔呢?
我低头看了眼手机,已经充了百分之十,足够我打开手电了。
我吞了口唾沫,拿起手机四处照着。
“啦啦啦……啦啦……”
悠扬的歌声从深处的沼泽传来,我知道,这是宁芙菌的效果。
就跟我之前在海上听到爱洛叫“Papa”一样,我大脑深处对它的认知是什么,我就会听到什么。
靠近它的人会被什么吸引,会因为什么话去靠近对方,那么人们看到的它就是什么样,听到的话就是什么样。
我扭头看向许诺,他蹲在地上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你没有听到吗?”我有些不解。
“什么?”他问。
“宁芙菌的声音。”我指着密林深处的沼泽:“它在那里唱歌。”
许诺蹲在原地,歪着脑袋看我。
“你听不到吗?”
或许这的确是我的幻觉,但是之前,在奥斯港口时,爱洛也不会说话,可是我就是听到她喊了“Papa”,我也确确实实顺着声音看到了她。
于是我干脆朝着歌声的方向走了两步:“我听见了宁芙菌的声音,它就在……”
身体突然开始下陷,我一下子失去平衡,手机被我甩了出去,潮湿的黏腻让我瞬间清醒。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踏入了沼泽。
我抬起头,无比慌张地朝许诺的方向伸长胳膊:“许……”
然而,我对上的却是一双平静如冰的眼睛:
“你听说过Moorfrau吗?在欧洲的神话传说中,她通常生活在沼泽,有时她是危险的引诱者,如同海上的塞壬。有时她又是正义女神,守护着一方安宁。Moorfrau,沼泽女神,不知道这个词有没有让你和宁芙菌对应起来。”
“快救救我,我现在没心情听你科普,先救我……”我拼命挣扎,身体却越陷越深。
“Nymphpilz,Moorfrau,其实是同一种东西。”许诺打断我的求救,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被引诱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说这些?你为什么不救我?”我不理解,我想不通,我拼命伸长胳膊,想要抓住他的裤角。
我的身体控制不住地疯狂下陷,死亡伴随着沼泽深处的歌声,迅速将我包围。
“叮咚!”
手机的提示音响起,将我从迷惑中震醒。我瞥向被我扔出去的手机,这才看见屏幕上莎莎的那个问题:
“当然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就……我们并没有看见你面前有人啊?”
而现在,她发出的新消息是:“不过以后我也可以当你的朋友,真实的朋友。”
……
——“陈近女士,你目前已经出现了幻听幻视,可能是……精神分裂。”
——“这似乎是重度抑郁引发的,不过好在你最近有转好的迹象。”
——“我个人建议,你可以多出去走走,认识些新的朋友。你自己的家……暂时还是不要回去了,他们会加重你的病情。”
——“老师葬礼那天,你突然走开,然后好像跟谁在说话?”
——“可是我们并没有看见你面前有人啊。”
——“以后我可以当你的朋友,真实的朋友。”
——“……真实……的朋友。”
……
泥浆蔓延到我的胸口,我半个身体淹没在沼泽里,我开始呼吸困难。
我的耳边还在回荡着美妙的歌声。
我想起来了,这个旋律,是我前段时间每晚入睡前,都会单曲循环的歌。
那么……
我努力仰起头,我的鼻子开始变酸,眼睛泛起一片温热,我几乎看不清岸上的许诺:“你……是我幻想出来的吗?”
是因为我无法接受谭雅太太的死亡,所以幻想出了个人来陪我吗?
是因为我在得知谭雅太太去世那天,直接愣在了原地,等回过神来,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小时。
于是,我的大脑,为了保护它自己。选择在那空白的两个小时里,迅速为我构建了个虚假记忆,并为我构建出一个叫许诺的人。
是吗?
是这样吗?
许诺站在那里看着我,我始终抓不住他的裤脚,像是一个穿模的游戏。
他嘴唇上下张合,我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我听不见,我的耳边只有死神的歌声。
“啦啦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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