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
L伸手，绕过金色的发丝，钳住霍夫曼的手腕：“请，回答我的问题。”
“她……”霍夫曼像是感受到了某种威胁，他的身体开始止不住地颤抖，半晌，他才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一字一句，声音颤抖地开口：“她……不是爱洛。她……”
我听见霍夫曼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以及一丝恐惧。
“求你不要毁掉宁芙菌，求你……”霍夫曼崩溃地抱紧怀中怪物，轻微的哽咽变成了啜泣：“都怪我，怪我没有阻止爱洛的探险欲，怪我明知她怀孕还要带她出去，怪我明知道她孕期激素水平上升情绪不佳，却还要和她争辩……我……我不应该任由她走那么远的……”
这里的爱洛，是他的妻子，也是他朝思暮想的人。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霍夫曼为何会在先前的谈话里表现出对孕妇的同情和对婴儿的厌恶了。
L没有说话，夜色下没人能看得清他的脸。霍夫曼转过头，可怜巴巴的样子像是在求我救救他，或者说，救救他的爱洛。
我抿了抿嘴，刚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L却先开了口：
“既然如此，那你不如把后面的故事一并讲了，你请的那位保姆发生了什么，你又为何登上了这艘游轮？”
“我……”霍夫曼有些迟疑，但立刻他便像是下定决心般开口：“我确实太希望爱洛变成真正的人了。我曾在自己身上种植过，但男性特征太明显，我只是想尽可能还原爱洛本身的样子……”
霍夫曼说着拉开自己的裤脚，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腿上长着几根歪曲扭动的“小腿”。
或许是“爱洛”的冲击力太大，当我再看见这些东西时，竟没有觉得头皮发麻，反而升起了一丝同情。
“我想为爱洛创造一双腿，所以我找了个打黑工的女人。”霍夫曼深吸了一口气：
“但我没想到，她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十分钟。那天我刚好出门未归，她敲了半天，没等到有人开门，便透过窗户想看看屋里的样子，结果恰好被她看到屋里的爱洛，她被吓得连连尖叫，差点引来街区的警察。”
讲到这儿，霍夫曼的语气变得有些不善：
“要不是我刚好赶回来，捂住那女人不停尖叫的嘴，谁知道会惹出多大的麻烦。那女人不会说德语，用蹩脚的英语不停说着‘走，走，走’，我知道她想说什么，但我故意假装听不懂，只是笑着问她，我妻子的腿脚不好，不能给你开门，你刚刚是看到什么东西了吗？我一边说，一边把她往门口拖，直到把门打开的那一瞬，草木的香味飞进她的鼻腔，她才终于安静下来，呆呆地看着爱洛，然后说了句：她真美。”
“她当然美，她可是爱洛。”霍夫曼鼻间哼出一声不屑：
“这女人的真心夸赞让我生出了放弃的念头，毕竟她的双腿比不上我妻子的十分之一，我不应该给爱洛一双这样难看的腿。但这女人在干活时，却总是时不时偷看爱洛，这让我非常不爽。于是我故意在女人脚边打碎杯子，溅起的碎片划伤了她的小腿。伤口不大，却也足够那些孢子生根发芽了。”
“女人是穷人，穷人，自然不会过多在意身上那些细小的伤口，尤其是在我为表歉意送给她一瓶香水之后，她更是连伤口都顾不上处理，更卖力地干起活来，任由伤口暴露在空气中。她打扫了两个小时，在即将结束时，她发现了自己腿上的异常。那是她第二次发出尖叫，几乎喊破了我的耳膜。她说‘虫，我腿上有一条蠕虫’。”
“我实在受不了这女人的尖叫，只能慌忙安抚她的情绪，告诉她‘我是医生，我能帮她处理’。女人逐渐放松下来，我小心地剪下那根长成小腿形状的宁芙菌，而后简单地处理了一下她的伤口，结了她的工钱送她出门。”
“但我没想到，她回了头。我不知道这女人是怎么想的，或许她想搞明白自己之前是不是看花了眼。她又一次跑到那个窗户前，隔着玻璃看向屋子里面。是的，没有孢子粉起作用，她又一次尖叫起来。于是我带着洒满乙/醚的毛巾冲了出去，捂着她的口鼻把她重新拖了进来。”
“乙/醚没办法让人在短时间内丧失意识，但足够消减掉她的力气。之后我给她打了一针麻醉剂，将她扔在了地下室。”
“你没有在她身上种宁芙菌？”我有些不可思议。
霍夫曼看了我一眼，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她不及我妻子的万分之一，比起像她，我宁愿爱洛长着怪物的模样。”
我抿了抿嘴唇，突然觉得霍夫曼对于不够美丽的女人真是刻薄得要命。
似乎察觉到我的讶异，霍夫曼扭过头，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我把那个女人锁在了地下室，给她留了半个月的水粮，之后便带着爱洛搬了家。但谁曾想，这女人逃出来后，竟然把爱洛的事情说了出去，流言像风一样，立刻吹到了我的新家。我没有办法，只能带着爱洛远赴他国。但爱洛过不了安检，也追不上飞机。于是我干脆给她改造了身体，让她能攀附在船身，随我一同航行。”
说到这儿，霍夫曼看向L：“你的疑问，我回答完了。”
“不错。”L略有所思地缓缓点了点头：“不过，你知道吗，谎言一般有两种形式，一种是无中生有，在故事里胡乱填充想象出来的细节。另一种则完全真实，通过刻意隐瞒部分细节来误导听众。”
我还没理解L在说些什么，瞥眼却看见霍夫曼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剔除了你先前添油加醋、颠倒黑白、似是而非的东西，故事确实变得真实了很多。但是……”L隔着帽子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据我所知，宁芙菌再怎么变形生长，也只是蘑菇而已，它能繁殖能寄生却不能攻击，所以……你的监视器，是怎么坏的？”
监视器？
我猛地想起先前故事里，霍夫曼说他把爱洛关在地下室，结果监控被爱洛弄坏的故事。如果爱洛根本没进入过地下室，如果爱洛根本做不到这种事……
我全身突然不自觉地涌起一股恶寒：“被关在地下室、整夜整夜发出虚弱求救声、弄坏监视器的……不是爱洛，而是保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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