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只是姜秋对于未来的一个美好幻想。
现在养猪场还没开工呢,公社都过得紧绷绷的,哪有那个闲钱去搞什么罐头厂。
而且罐头的种类多得很,也不只有黄桃罐头,如果养猪场开起来,他们还可以做猪肉罐头。
卖原材料肯定不如卖加工品赚钱,如果养猪场步入正轨,公社有了进账,说不定还真能往罐头场上靠近一下。
不过姜秋也知道,这些都是她一个人的想法,而且她也只有想法而没有实施的计划。
只能将罐头厂的幻想先搁置,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养猪场。
姜秋研究出的这个猪饲料,其实只是顶着饲料的名称,里面的配料全都是纯天然的原料,和以后的猪饲料完全不能比。
人家正经的猪饲料吃上半年就能出栏,那猪就跟吹气球一样吹大了。
她这个饲料顶多就是一个补品,猪吃了确实能长得快一点,肥一点,但效果肯定不如后市的那种饲料。
那时的人们全都在吐槽饲料猪的口感难吃,吐槽无良商家为了挣钱给猪猛吃饲料。
而现在却连饲料都买不起,如果红星公社的社员知道饲料猪虽然胖但难吃,也肯定会义无反顾的决定给猪喂饲料。
这个年代只要是肉就没有好吃难吃之分,哪怕是水煮肉蘸盐巴或者空口吃水煮肉,大家都觉得有滋有味。
等以后有钱了再弄一点市场上卖的猪饲料来看看,眼下就先用这种喂着。
饲料的事情正在进行中时,公社的榨油厂也在接收源源不断的社员。
因为是第一次开厂,换油的事也不是所有社员都知道,所以从刚开始定的两天时间增加到了一周,只要在一周之内来都可以换油。
如果这次没赶上,就要等一个月后了。
也因此,榨油厂的大门几乎都要被闻讯赶来的社员踩破,帮忙看机器的社员也累得回家倒头就睡。
每天早上,榨油厂一开门,大门外就会跑来很多老头老太太和一些成群结队的小孩。
他们也不换油,就在门口眼巴巴看着。
而且都是附近村里的社员,手里还端一个碗边吃边看,似乎把榨油机当成了很稀奇的景观。
帮忙换油的社员见他们好几天早晨都跑这儿来看,忍不住问:“大娘,你们大早晨的不在家吃饭,为啥端着碗来这儿?”
那大娘先是一愣,又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咱这不是闻闻油味儿嘛,自从前天回家换了油,咱这吃个饭也有劲儿了,就是家里的油不太多,所以来这边闻个够。”
社员:“……管用吗?”
管用的话,等明天他交替班早晨也来这里蹲着吃饭。
大娘肯定点头,“管用,可管用了,咱闻着这屋里头的油香啊,再吃这大白菜都觉得是在吃肉。”
“……真的假的。”
“真的,小伙子,我不骗你。”
他挠挠头,要不明天试试?
院子里传来一道声音,“张大哥,来换油的了!你快回来!”
张长河连忙站起身,“哎,来了。”
屋里三十多岁的瘦弱女人把身后背着的筐子卸下来,再小心翼翼地把筐里面用布袋装着的大豆拎出来。
在这期间,身后两个同样瘦得几乎皮包骨的孩子紧紧抓住妈妈的衣角,两双大眼睛里,满是对陌生环境的紧张。
这家人一看日子过得就不咋样,张长河也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上去帮女人把大豆接过来,拎去称了称重。
“呦,还挺沉,正好二十斤,咱们这榨油机一斤大豆能榨出来二两的豆油,公社不收加工费,把榨油剩下的豆粕留下就行。”
女人忙点点头,又从两个孩子身后背着的筐里拎出两袋较少的大豆,“这里还有两袋。”
“两袋一共三斤多一点。”
张长河问:“确定要换了?咱这换了油可不兴退啊。”
“咱不会退的,”女人这时候才有了点笑模样,“就是为了以后让孩子吃点油腥,家里孩子馋,咱也买不起肉,做饭的时候放点油也行。”
“确实是这个道理,谁不是一样呢,这年头吃块猪肉比登天还难,也就是咱们新社长好,愿意给咱们免费换油。”
“是啊。”
张长河接过女人递来的陶罐,放到榨油机出口下面,和另外两个社员一起把大豆倒进榨油机。
榨油机开始嗡嗡作响,不一会儿的功夫,出油口就流出了淡黄色的豆油。
两个孩子藏在妈妈身后,却还是忍不住好奇地探出头。
等到带来的黄豆全都榨成油,下面的陶罐刚好接满。
女人把陶罐搬进筐子里,背上筐子,带着一双儿女离开。
走在路上,她想起身后那一罐子豆油,心口就忍不住发烫。
两个孩子牵着手,蹦蹦跳跳走在她身前。
小春咬着手指,口齿不清地问:“哥哥,油是什么味啊?”
小冬和她是龙凤胎,只比妹妹早半个小时,刚好生在了大年三十的晚上,小春则在初一的凌晨出生。
他也不比妹妹懂多少,但他听榨油厂门外边的小孩说过,“油就是香香的,舔一口就能做美梦,梦里什么吃的都有,吃大肥猪,吃大肉包子。”
话音未落,耳边就响起咕咚一声,小春正咽着口水幻想今晚做什么梦。
他也忍不住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想起去年姑姑来看他们时,带来的那块月饼。
他长得这么大,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在吃到那块月饼之前,他从来不知道甜是什么味道。
春天地里长的甜根他也和妹妹吃过,但相比于甜,涩味更重。
夏天的槐花也是甜的,但他和妹妹还小,爬不上树,只能捡落在地上的槐花。
也不嫌弃上面沾了泥土,攒了一捧就往嘴里塞,槐花确实是甜的,只是这甜中又带着些苦。
他们也想不出油到底是什么味道,唯一能够幻想出来的,大概就是隔壁人家过年时煮饭的香味。
那家小孩说他们吃的是白菜猪肉炖粉条,那猪肉香的人都要把舌头吞下去,粉条比面条还好吃,白菜也有一股肉味。
咕咚。
他也咽了一口口水。
女人听着孩子们诉说着自己天真的幻想,忍不住露出一抹苦笑。
但随即想起身后的这一大罐豆油,和她小姑子说的话,心情又忐忑,又有些激动。
她故意走小路,没有让队里人看到,偷偷带着孩子回了家。
她婆婆看见她,连忙拄着拐杖给她开门。
老人前些年被鬼子打伤一条腿,后来虽然治好了,但走路还是不方便,只能拄拐。
“小芳啊,咱真要干那事吗?”
徐芳咬咬牙,“妈,我前几天跟着小妹去那边看了,人家城里人想要油的可不少,他们钱都没地方花,但油却买不着,咱们是没钱,要是拿这些油换了钱,也能让孩子们吃几顿饱饭。”
老太太也不说话了,她就是担心……
唉,饭都吃不饱了,担心啥也没用。
徐老太和老头就生了两个儿子一个闺女,两个儿子一个参军牺牲了,一个灾年的时候去山上打野味摔死了。
没过多久,老大媳妇就被她娘家带回去又说了个人家,相看好之后不得不留下两个孩子,前些年还偷偷往这边寄东西,这两年就没了联系。
她也是今年才听说,她的大媳妇生孩子的时候难产落下了病,孩子刚出来就没了气,再加上赶上饥荒,没过多久大人也走了。
她那男人又娶了个媳妇,前面生的闺女丢回了姥姥家,她姥姥家也不稀罕,又送了回去。
徐老太和徐老头看到孩子饿得恨不得挖土吃,有时候就从自己碗里省出点给那孩子。
老太太也知道自家全靠儿媳和她男人撑着,所以也从来没提过把大儿媳生的这个闺女接过来。
眼下他们要是能去县里把油换成钱,这家里就宽裕点了,以后也能多吃一口饭,再接济一下大儿媳的闺女。
徐芳也知道她公婆心软,所以这些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本来就是战乱时被婆婆捡到的孤儿,从小就当作童养媳养大。
自己就是被公婆救过来的,难道还能拦着他们照顾大嫂的闺女?
像她这样的媳妇,村里还有不少,只是她命好,遇到的公婆都是善人,丈夫活着的时候对她也挺好。
其他的童养媳就是当仆人养的,新中国建立后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拿自家媳妇当长工使唤,但平日里也不少打骂。
徐芳无数次庆幸自己没在小时候饿死,还遇到了她公婆这样好的人。
院里的大门吱呀一声,不过一会儿,从外面跑来一大一小两个男孩,大一点的十三四岁,小的**岁的模样。
两个男孩身后还背着个筐子,里面装了几条奄奄一息的小鱼。
老太太稀奇道:“这鱼是哪儿来的?”
“我们去给公社帮忙捞鱼,人家给我们的,”稍大一些的徐建华道,“咱们把鱼腌上,等过年就有肉菜了。”
徐芳看了他们一眼,两个男孩喊道:“小婶。”
“哎,玩去吧,我和你们奶奶有话说。”
两个孩子把鱼给了徐老太,这才又跑出去。
“小芳,你这是想好了?”
徐芳摸了摸陶罐,流露出一丝挣扎与不舍,可还能怎么办?
不拼一把,这一整年都要饿着肚子。
“妈,我想好了,就算人家抓我投机倒把,我也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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