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苏珩的确是在吹牛。
到家之后，他几番尝试，都未能汇聚灵力，更别提震碎锁灵环了。
在他第五次失败后，他站定沙发前，赧然地看向钱姝，郑重其事地找补：“没关系，即使没有灵力，我也能保护你。”
钱姝与他仅一步之隔，半低着脸，肩头微有抖动。
苏珩摊手：“想笑就笑吧。”
话音刚落，怀抱里扎进来一方温热的身体。
双手环抱住苏珩，钱姝将脸埋在他那结实的胸口上，集聚已久的情绪如破堤的洪水喷发而出。
“我今天真的很害怕……”
“我害怕你也……也会……消失……”
“苏珩，我真的怕了。”
……
苏珩原以为钱姝是在憋笑，没想到……
僵直的背脊随着女生的哭诉而变得柔软，他回抱住钱姝，仿佛是在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极尽温柔，小心翼翼。
如水的目光在钱姝头顶定了许久，他才缓缓启声：“我不会消失，阿姝。我会永远在你身边。我会陪你赚到1亿金。别忘了，我们是一家人。”
我们是一家人。
曾经钱姝说给苏珩听的话，如今从苏珩嘴里说出来，话语声更加厚重更令人有安全感。
像是久旱逢甘霖，苏珩的话语令钱姝瞬间能量满格。她深吸一口气，扶着苏珩，从他的怀里退了出来。她用手背粗狂地抹了一把脸，双眼还泛着泪花，红红的，但闪耀着光芒。
“我相信你！”
苏珩：“……”
短暂停顿之后，他蹙额：“这么快就好了？”虽然努力掩盖了，还是有微小的失落从扬起的尾音里溜出来。
刚刚开始的被依赖，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结束了。
钱姝当苏珩是在钦佩她的自愈能力，活力满满地应了一声：“嗯！”
苏珩：“……”
至少阿姝不难过了。
也行吧。
·
翌日。
钱姝与苏珩不约而同起了个大早，他们都为黄璋担忧而睡不踏实，也本都想让对方多休息会，没成想，各自偷摸起来后在客厅撞了个满怀。
于是，二人携手一道赶往地下诊所。
言菘蓝还没醒，俩人直接去了制剂室。
操作台上各式仪器摆得乱七八糟，中央一本《制剂宝典》摊开的页面是关于再生灵液。
钱姝翻了翻，边将东西归纳整齐，边同苏珩道：“我和言菘蓝研究过再生异能灵液。与治愈不同，再生可以自主修复自身身体机能，让人长生不老。可惜，我们没能成功。”
现下再度研究再生灵液，是明知会失败的事。
但言菘蓝还是做了，这不符合她的一贯作风。一想到言菘蓝是在为自己尝试，钱姝不由得心软了一下。
“在我们的世界，永生也是许多人所追求的。”苏珩接话。
钱姝双眼亮起：“你们那里有什么好办法吗？”
“献祭。”
是哦。苏珩的妈妈便要献祭他。
钱姝叹了口气：“我觉得，无论是我们的治愈，还是你们的献祭，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苏珩看她。
钱姝继续：“牺牲一方，成就另一方。”
苏珩认同地点头。
“只不过，我们的治愈是主动付出，而你们的献祭是强迫别人。”
苏珩又点了点头，想到什么，问：“今天也不外送吗？”
钱姝摇头。“店铺先关几天吧。我要好好想想怎么帮黄璋。”
手指掠过玻璃瓶，她若有所思地低下头，然后问：“如果我们可以花钱购买别人的生命，又恰好有人愿意出卖他的生命，你觉得……应该买吗？”
制剂室内陡然静了下来。
等待的每一秒都万分煎熬。
沉思过后，苏珩问：“如果购买生命成了一宗热门生意，那如何保证每一个来卖出生命的人都是自愿呢？”
答案显而易见。
无法保证。
如果买卖生命成了一宗热门生意，那弱势的治愈异能者必然会成为“献祭的对象”，被迫献祭他们的生命，换取一部分人的利益。
苏珩补充：“如果是为黄璋购买，我想，他醒来后，不会感激你。”
最后一句，令钱姝醍醐灌顶。
她释然了。
在言菘蓝提出购买生命后，钱姝一直在犹豫。
她的症结在于，倘若她已知有这个方法可以救黄璋，她却没有救，是否只是她在一厢情愿地守着自己的所谓底线？
陷在思维的漩涡里，她反复思考反复自我论辩，都没能捋清楚，到头来越想越是不明白。
眼下，苏珩的话将她牵出了迷雾。
黄璋是与她相似的人，有着莫名其妙的正义感，会为他们的小错误开后门，会主动帮他们，这样的人，怎么能够接受买卖来延长自己的生命呢？
就在钱姝豁然开朗的片刻，秦瑜的电话打了过来。
“李玄来了。”
·
病房。
立在黄璋床侧，李玄双手覆在他的额上，闭着眼，脚下形成光斑。
他在使用治愈异能。
治愈的灵光是圣洁的白，一如人的生命，开始时不过是一张白纸。
随着白光注入黄璋额头，他的面颊一点点恢复血色，渐渐有了生机。
那是原本属于李玄的生机。
李玄那张本就瘦削的面颊越发显得单薄脆弱，仿佛只要风轻轻一吹就会碎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的面容开始发生变化，越来越沧桑，直至眼角蔓延出一条条纹路。
数十载的衰老压缩在这短短几分钟之内，透支生命带来的不单单是外貌上的变化，还有无法言语的痛。
浑身上下，每一个角落，每一寸肌肤，像是有蚂蚁在噬咬在撕扯，令李玄痛不欲生，他从二十几岁的青年飞速苍老成五六十岁的模样。
但是，李玄唇角始终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在今天之前，他以为他的人生彻底失去了意义、已经无可救药地烂掉了。
可现在，他发现，原来，他这条烂透了的命还能用来救黄璋。
过往的回忆在眼前一幕幕闪过，他记起自己18岁生日那天。
天还没亮，黄璋就一大早赶来他家，把他从被窝里提溜出来。黄璋催促他洗漱换衣服，火急火燎的样子让他差点以为是爸爸出了什么事。
结果，黄璋带着他冲向了……游乐园。
他们混迹在一堆小朋友里，坐了过山车、大摆锤、旋转木马……他们跟着人群手舞足蹈、大喊大笑，笑得脑袋缺氧，不得不缓了好一会才接着笑。
他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像那天那样开心过，也从未像那天那样释放过情绪，简直像个疯子。
也许，在黄璋身边，就是会疯吧。
那天，黄璋还带他吃了奶油蛋糕，给他买小汽车玩具。
傍晚时分，他们坐在公园的秋千上，他问黄璋：“你为什么要带我做那些小朋友做的事？你是在告诉我，我只能最后享受这一天了吗？”
彼时，黄璋横手在他的后脑勺虎摸了一把，以教训的口吻说道：“我是在告诉你，无论你成不成年，在哥面前，你都是个小屁孩！有哥罩着你，你永远别想长大！”
那天的夕阳是橙汁的颜色，暖暖的橘，包裹着他们，空气里都弥漫着甜甜的味道。
夕阳的光被灵光冲淡，记忆褪去蜜般的质感，回到现实。
两颗晶莹的泪珠从李玄苍白的脸颊上划过，落在黄璋的指尖，惊起微弱动作。
有苏醒的迹象了。
李玄收起手，瘫坐在床侧的圆凳上，定了许久的神。
身后有风拂过，飘来一丝棉花糖的香气，他微微启唇，嗓音嘶哑，唤了一声：“哥。”
病房外，四个人并排站立，背靠墙面，每个人都眼眸暗淡，神情悲伤。
钱姝与苏珩到时，见韩景与秦瑜守在房门口，便猜到李玄在里面。
只是，钱姝没想到李玄竟然会用自己的生命来治愈黄璋。
她想问李玄为什么，又觉得答案就在嘴边，没什么问的价值。
在执法司的追捕到来之前，韩景陪护李玄去异能局自首了。
李玄向异能局交代了他们杀害白勇的经过，至于原因，他也并不清楚，他们只是按照指令办事。
李玄还交代了许多关于涅槃的事情，可惜，11号早有预料，待执法司去时，基地已是人去楼空。
自李玄入执法司后，社会各界都对此密切关注，每日都有大量的新闻媒体前往异能局蹲守，试图采访到关键人物，获取劲爆的消息。
适逢异能局换届尘埃落定，作为新任异能局局长的司弘济，在正式入职之前，先行作为异能局代表，就李玄之事召开新闻记者会，并进行全程直播。
时间定在十一月的第一天。
钱姝与苏珩6点就爬起来守着了，不仅是他们，这个城市里大部分的异能者、非异能者都在等待。
7点50，直播间开放。
管理员：【记者会将于十分钟后正式开始。】
管理员的通知瞬间被数以千计的评论淹没。
@4455：我觉得这事真不能怪李玄，他本来家世清清白白，爸爸还是执法司的副司长，顺风顺水，他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被逼的。
@花开荼蘼：放屁！最看不上你们这些男人了。每个人都会遇到逆境，在逆境中守住底线，才是人生而为人的基本准则。动不动就是被逼的，别人又没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加入涅槃，就是自甘堕落！
@樱桃小完犊子：那个涅槃到底是干什么的？
@卖喇叭的小报纸：小道消息，今天的发布会上有精彩节目！
……
评论刷得太快，钱姝目不暇接。她歪头，发现苏珩正攥着手机，一脸认真地敲着什么。她凑过去看，发现他的对话框内准备发出的文字是【如需购买灵液，请私信我。】
点击发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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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小小的豺就这么碎了。
钱姝：……你现在好像比我还爱赚钱了。
8点，记者会开始。
【小剧场】
钱姝（悲伤）：苏珩，我害怕你会受伤，害怕你会死。
苏珩（嘻嘻）：老婆真爱我。
钱姝（悲伤）：我还害怕黄璋醒不过来。
苏珩（不嘻嘻）：混进了什么脏东西？
黄璋：你还是人吗？
苏珩：我是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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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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