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段漫长空白的沉默。
良久,宋凛生扯了个笑,起身拿出一罐鸡肉罐头,叹了口气,“你总不能是来请我帮你们上音乐节唱歌去的吧?”
他说着食指扣进拉环,往后用力一扯,小黑猫顿时从货架上跳下,毫无原则地绕到他脚边。
宋凛生随手顺了个不锈钢盆,将罐头全倒进去,蹲下去递到黑猫面前。
在严盛漫长的缄默里,他始终面色不变,一派悠闲的模样,喂完猫,又继续擦着自己身上的水,但拿着毛巾的手却慢慢变成了攥。
其实,他根本拿不定严盛的态度。
从朝九意外重逢的那一夜开始,一直到今天,他都没能琢磨明白严盛到底对自己是存了什么心思。
如果是在五年前,宋凛生可能还能将面前这人的言行举止猜个九成。
可是现在,尽管是前男友,他们也已经分开这么多年了,各自人生殊途,谁能知道对方是否变了。
“改变”。
一个宋凛生最陌生也最害怕的词汇。
想到这,宋凛生擦拭的动作慢下来,斟酌着怎么才能撬开这人的嘴,没想到严盛踟蹰半晌,先是摇摇头,而后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么擦很难干,你要不要先去洗个热水澡?”
他是怎么做到在这么尴尬的氛围里,自然的说出这话的?
宋凛生原本因走神而不聚焦的双眼猛地睁大了。
浅淡的瞳色,因为捎了惊讶,显得格外无辜,语气却带了点怒意:“什么话需要预备这么久?难不成你还打算在前对象家过夜?”
他这话分明夹了怒火,严盛却莫名听出一丝嗔意,他轻咳了一声,想了想解释了:“雨水很脏,湿气一直留在身上,耽搁太久的话,容易感冒。”
向来惜字如金的人这会倒是有理了,声音润润的,像讨好:“最好再泡个莲花峰喝。”
曾经的中医学徒说话就是这么有理有据。
但被他这么一讲,宋凛生发作了一半的情绪却莫名哑了火,他看了眼窗外,天看着还要下雨,于是耸耸肩,自暴自弃道:“随你吧。”
宋凛生扔了身上的毛巾,转身拧开玻璃柜后的门,朝二楼的卧室走去,不再管也一身湿的人。
严盛见他真上去洗澡了,这才轻吐出口气,揉了揉僵硬的脖子,在方才放猫的椅子上坐下,小心翼翼地环顾了一眼四周,视线最后落在了柜子上一张揉皱了的纸上。
那纸显然被揉过很多次,褶痕斑甚过老人的皱纹,最边倔强地展开了一角,从严盛这个角度看去,正好能看清楚上面的字。
——是那张招募令。
其实他今天来找宋凛生,完全是冲动上头,不带一丝理智。
也不是真的有很重要的话要和他讲,所以犹犹豫豫又打囫囵了半天,如今稍微缓过劲来,又觉得荒谬。
严盛低下头,手握成拳在胸口压了压,幽幽地叹了口气。
明明前几日,他才和郑楠树他们言之凿凿,说现在不是和宋凛生最好的时候。
还得再等等,至少等这次音乐节顺利完成,等自己彻底想清楚未来的事后。
总不能还像二十岁时候那样,什么都没想好,只凭着一腔热情,火烧到最后,却不过伤人害己而已。
可他还是失控了。
想宋凛生的脸,想他的声音,想到他就在离自己不过五公里的地方,想如果当年他没有走,现在他们又会如何亲密,如何水乳交融。
杂货铺,小阁楼,妈祖庙的香火,浓稠的海浪声。
从夏天,到冬天,一首歌起,另一曲落,他的生仔,是不是也会想从前的那些日子。
念头一起,理智瞬间被冲动吞噬。
郑楠树说:“你这就是本能,真特别喜欢一个人是根本无法控制的,在一起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去看他,分开后又会不自主地想,没日没夜的想。”
“俗称,上脑。”
郑楠树说这话时,正好是乐队午休吃饭时间,陈斯廿闻言“嘶”了一声,用力吞下嘴里大块的肉,说:“郑哥你别乱用词好吧?你管严盛这冷淡模样叫上头?”
“都一样。”
郑楠树老神在在的,“我跟你说,就严盛这种平时自控力强得不像人的人,真见到喜欢的,第一面仓促,还能忍过去,后面的,你那天也看到了,眼睛就跟520一样沾人身上了。”
“憋太久了,人一定会变态。”
童林也“嘶”了一声,嘴里还嚼个不停,摇头晃脑的,“是502,大哥。”
他看了眼旁根本对他们对话毫无反应的严盛,不是很相信郑楠树的结论,“郑哥,你自己恋爱脑,可别扯上严盛,你看他这样子,是上头的表现吗?”
“哦。”
郑楠树掀了他一眼,突然想起什么,放下饭盒,从裤兜摸出手机看了一眼,说:“可是这几天,某人一直在跟我偷偷微信聊天呢!”
陈斯廿反应最快,顿时手里的饭不香了,一下扔到桌上,蹭到郑楠树面前,疯狂摇着对方,问:“谁跟你聊天?谁?是我想的那个人吗?”
郑楠树笑得狡黠,朝着严盛的方向提了声音:“他可是几天前就来加我了。”
语气还贱兮兮的,划重点地强调道:“主动的!”
“他找你做什么?”严盛这冰山终于动了,筷子在米饭上戳了个坑,好像刚回过神来似地问了一句。
“找我——”
郑楠树笑了笑,故意拉长了音,吊起严盛的胃口,“自然是关心……”
他见严盛原本一直低着的眼猛地提起,话锋却突然一转:“关心咱们蝉时啊!”
严盛带了几分期冀明亮的眼倏的就灭了。
童林看了他一眼,怀疑道:“不对啊,他跟咱也不算认识吧,为什么是关心乐队?不是关心严盛”
“这不是二顾茅庐都没成,怕咱们音乐节找不到人,替乐队着急呗!”郑楠树转了转手机,说,“我真没骗你们,他前几天就找过我一回了,说是有一个唱摇滚的歌手朋友推荐,但最后还是没谈拢,这不,我刚把消息跟他说,他就又着急了。”
说着长叹了口气,语气却完全没有低落的意思:“不过我能看出来,宋老板着急在乐队的事,可心里念的还是——”
他朝严盛弹了弹舌,扬扬手机,又指了指聊天页面,“宋老板可是很关心你身体能不能熬得住呢!”
陈斯廿没听懂,“不是推荐歌手吗?怎么突然就关心身体了?”
他想去扒郑楠树的手机,却被一肘挡开,更好奇了,“我老同学到底给你发了什么?”
郑楠树声音却蓦地低了下去:“其实前几天他还跟我要了游波的联系方式……但一直到今天早上,我才跟游波才聊上,简单说了一下最近的事。”
“游波,”提到这个名字,陈斯廿脸色微变,顿了顿,“肯定不会回来的。”
毕竟走的时候那么坚决。
“嗯,但我也不知道宋老板到底要找他做什么,不过跟游波一提,他很直接就同意了……等我一下,我把他名片推给宋老板先。”
郑楠树说着点开聊天框,刚按了个打招呼的表情包,陈斯廿又凑了上来,扫了几眼后惊呼道:“郑哥你还真没框我们啊!凛生真背地里偷偷关心着严盛!”
他眼神特尖,一眼就瞟见宋凛生最后给郑楠树发的话:“还请郑哥晚上……”
“不是,这才几天哥也叫上了啊!还有这语气,怎么那么像家属?”
陈斯廿“啧啧”两声,继续念下去:“晚上多盯着他睡觉,别让他到处乱跑,免得第二天精神不好,也影响排练。”
“哎?”读完陈斯廿觉得怪怪的,“这话乍一看是在关心,但怎么这么奇怪?”
童林在一旁跟着直点头,“让严盛不要到处乱跑,这话说的好像……啊!”
他猛地一拍脑袋,和陈斯廿默契地对上眼,异口同声地把某件众所周知的事说了出来:“严盛,你不是前段时间排练结束后,大半夜的还总要去杂货铺那游荡游荡,不会真被人发现了吧?”
严盛正出神地盯着郑楠树的手机壳,听了这话倏尔移开眼,低头沉默片刻,像是承认又否认道:“我是去看古树的。”
“得!”
陈斯廿又和童林交换了个眼神,默契的同时伸手,在郑楠树的聊天页面上来回划动,“看来你们这聊的虽然不多,含盛量倒是挺高的。”
见他俩一副不罢休的模样,郑楠树一把抢回手机,把陈斯廿的脑袋推了推,严肃了几分,“你俩,适可而止哈!“
想了想,他弯腰在一旁的背包里摸了半天,拿出两张彩纸,给严盛递了过去,“喏,这次音乐节的门票。”
严盛握着筷子的指骨用力,依旧半低着头,半天没有伸手接过。
郑楠树皱了皱眉,不由分说塞进他怀里,用命令似的口吻说:“今天下午我要调谱,你们自由安排。”
可他这话分明是对着严盛说的:“反正票我给你了,你想要怎么做,自己选择。”
“但有一句话,郑哥还是想跟你说。”
“这也是我爷爷生前最常念叨的一句话。”郑楠树拍了拍严盛的肩,收回时下意识摸了摸胸口的吊坠,神情落了几分温柔。
“人这一辈子不过几十年,不要总纠结得失,没有人能确定明天会怎样,所以当下,就是最好的时侯。”
下章应该是下周五更啦。
正式进入第二卷,会有大量回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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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积雨云 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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