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到劝州城外,已然不见彭义军的身影,取而代之是身着乡兵服制的钦州军团,表明来意后,驻守在城外的都保仍不敢轻易放他们进去,不一会,得到消息的林确疾步赶来,听到陛下拨了禁军前来,林确这才松了口气。
“瞿大人,金大人,如今城中已被我带来的乡兵严加看管,严府我也叫人每日蹲守,不许他们私自外出,还有劝州本地乡兵,仍然被全数关押在仓库当中。”林通判跨上匹马在前面为大队人马引路,他做事极为稳妥,只是事关重大,不免日日殚精竭虑、四处奔波,如今救援到来,方才能够从繁重的事务当中抽出身来。
不远处就是望马亭,走之前那帮染了疫病的都被安置在那里,因此意且在马上不断探头去看,陆陆续续还搭着些帐篷,只是半个人影也没有,亭里的煎药炉也被全部撤去。
“哦,大伙都转移到城中去了,暂时觅了家医馆,这样也好方便照顾病人,秦大人现下已经苏醒,只是身体还弱者不能离床,”没等人问,林通判也看出了他的疑惑,随即想起来又接着说,“不过你刚走,带过来的那位姑娘就病倒了,现下也被安置在医馆里头。”
意且有些惶惶,他随着瞿敖和林确进了城,完全没有心思去想其他,一旁的瞿敖只以为他在思考回去后该如何面对陛下,便也知趣地绕开他直接吩咐其他下属,接着带了一小撮兵力直奔严府而去,到了门外,只见严府紧闭府门,那门口四处散落被折断的木棍等杂物,看来他们面对钦州乡兵的看管仍做了数次抵抗。
瞿敖翻身下马,门内缝隙处早歇了几双眼睛瞅着外头,见这人浑身金甲气宇轩昂,就连身下马匹的配鞍都相当上规矩,再看向瞿敖身后那一小撮禁军,眼睛的主人显然也是见过世面的,当下一眼就能确定这是比乡兵规制要高得多的军队,立刻蹿进内堂禀报。
门外这时有人高喊:“神武营携陛下诏书前来劝州,请严真喜出门接诏!”他不停重复这段话,门内急得跑进去几个,可又不敢惊呼出声,只是匆忙往内堂寻人。
喊了好长时间,隐隐听得些动静,瞿敖拦住高喊的下属,他一手端着圣旨,一手放在腰间刀柄上,那紧闭的门被众人缓缓推开,严真喜穿戴一番,只是不急不慢走了出来,当初他致仕之时,陛下给了他无比的荣耀,到了如今,严真喜按下惴惴不安的情绪,看到瞿敖也不犯怵,依然一副朝廷命官的做派。
“老朽不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前者有人莫名其妙堵我家的门,而后又有人宣称陛下降旨给我这个辞了官的老人家,敢问,天使在哪里?”严棕掺着老爷,主仆二人皆不把瞿熬放在眼里。
“严大人,难道没有天使,陛下的圣旨您就不接了?”瞿熬冷哼一声,接着反问道。
严真喜微微挑眉,虽然嗅到了事情大概发展方向,可他仍对瞭都的众位官员抱有希望,他们都是一根藤上拴住的蚂蚱,没有叫他独自赴险的道理,况且儿子严弄还在都城任职,他这个父亲不低头也得低头。
想明白之后,严真喜推开严棕,亲自撩起衣袍,埋着头走到瞿熬身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在场众人也跟着默默跪倒,只见瞿熬走上台阶,双手恭敬地摊开手中卷轴,朗声念诵起来。
随着他的声音,严真喜挺直的腰板渐渐颓下来,这圣旨当中,寥寥数语,竟是陛下已然知晓劝州之事,他在心中反复揣摩,又觉得话语间还给自己留些余地,只好勉强打起精神,接过卷轴又细细看了一遍,这才肯定一切都不是发梦,浑身冷汗立刻浸出来。
瞿熬见他脸色惨白,又将身子弯到他耳边小声补道:“大人莫慌,您与乡兵的来往书信此刻正躺在陛下案上,我劝您还是多多配合为好。”
严真喜瞳孔骤然放大,心里好不容易粘合起来的希望又被完全摧毁,他急促喘息,一双手紧紧拽住瞿熬袖口,到底是什么也没说出来,他想起书房中暗柜里那个空荡荡的木盒子,只觉得天旋地转,无形中一张大网朝他袭来,可他竟连反抗的余地也没有!
看着眼前这个人,瞿熬将袖口一挥,吩咐手下开始行动,顷刻间,那些禁军分作两班,一班负责严府所有人员收押,另一班则开始麻利清点府中财务,以作后期抄家准备。
与此同时,城中另一隅,陆知州的府衙被人硬闯入内,几名小厮抱头鼠窜四散逃开,却又被这班人给捉了回来,经过府衙后堂,便是知州私宅,此时陆秉正同妻儿还有小妾瑟瑟发抖待在一处,身边细软是前几日要逃匆匆收拾出来的,不过硬生生被林确带来的乡兵给押了回来。
一时间,城中各色兵丁四处拿人,吓得百姓们闭门不出,只以为是哪里来的兵祸,不久突然有人在街上高声阔论,直说严府和府衙被人给抄了,府中主人及家眷也下了狱,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百姓纷纷探出头来,这些人当中,多多少少有自家亲戚朋友死于这场瘟疫,如今听到陆秉被抓,都急于求证,直到一名兵丁落实消息后,都向着府衙方向走去。
果然,告示已经贴出来,陛下竟然真的派人前来捉拿不办事的官员,一时间人声鼎沸,议论纷纷,其中自然也有与那严府交好的乡绅贵胄,这时恨不能脱层皮下来,以示自己与严府撇清关系,哪里还有心情细究当中龃龉。
瞿熬已经端坐府衙之上,他手下将士时时回报各方进展速度,直把林确看得着实佩服,他素来也是个勤恳勉励的,但见神武营如此井井有条,不禁暗暗佩服瞿熬平日的管教。
叫来几名都保,吩咐他们配合神武营的调遣,交接终于完成,此刻一切尘埃落定,犯人尽数押在牢中,两边家产也正在清算,接下来瞿熬便要趁势细审严真喜,逼他将漕运之事和盘托出,这也是瞿熬此次到来最主要的目的。
金意且压着急迫好不容易忙完手中事务,这才来找瞿熬告假,在他的提醒下,瞿熬方才想起来还有个玉雪芝是和意且一起过来的,得知此人也染了疫病赶忙打发意且去看,好歹是陛下任命的神女,若是死在这里,说不定自己也得跟着被治罪。
叫住林确,二人匆忙出门,刚到医馆,便瞧见秦育德披着件衣服坐在门边,看见他们赶紧站起身子:“快和我说说,城中现在的情况。”他精神头已经大好,只是身子依然羸弱,受不住风,看见意且重新出现,知道陛下肯定知晓情况。
林确埋怨他出来吹风,两个人将他掺进内室,扶到临时搭建的床板上头,安抚一番后,意且终于丢下他们,在人群中细细寻找,虽然离岛上许多病者惨死,但逃过一劫又身体抱恙的,还剩二十多个。
这个医馆位于城郊边缘,周围又被乡兵看守戒严,因此不用担心将瘟疫传到外头,每日的吃食用水也都由专人递送过来,来往之间众人皆是戴了厚厚的隔离面罩,就连堂内还分派了专门的医者日日焚烧药品熏蒸去毒,因此疫病才算彻底得到遏制。
秦育德的房间躺着完全转好的病人,为了将病者分开,控制二次染病,医馆一共空出来三间屋子,分别安置各种清醒的病患,意且一间间寻找,终于在最里间安置严重病者的屋子角落,找到了昏迷的玉雪芝。
雪芝身上盖着薄被一动不动,原本白皙的皮肤此刻更是毫无血色,偶尔隔着面罩咳嗽几声,拧紧的眉头也能看出她咳得相当辛苦,有两个孩子聚在她的身边,跟在岛上比人数似乎少了不少,其中一个正是父母都死去曾经被她抱在怀里的女娃娃。
见到意且四处张望,女娃娃叫住他,走进一看果然躺着玉雪芝,意且蹲下身子,这间房躺着三个重度病者,艰难的咳嗽声不绝于耳,他同孩子们待在床边,无限柔情般瞧着雪芝的面容,怎么也无法猜到自己走后她却病了,恐怕早在离岛上就已经染上疫病。
女娃娃晃了晃雪芝,又奶呼呼叫着什么,那两个字好似是“姨母”,在她的呼唤下,紧促的眉头渐渐揉开,雪芝一只手攀上女娃娃的额头,又缓缓抚了抚,睁开眼睛正对上焦急的金意且,她有些发懵,以为是在梦中。
意且赶忙坐在床沿,将她扶起靠在自己身上,这时她方才缓过神来,就着后背不断传来的暖意,小声开口说道:“对不起。。。你的伤。。。”
“没事了,已经完全好了,倒是你,病得这样重。”那是种玉雪芝从没听过的温柔口吻,恍惚中令她觉得自己还在发梦。
突然想起什么,她身子一凛:“罪证送到陛下手上了吗?”
“送到了,我就是得令回来捉拿严真喜的!现在他人在狱中,正等着被遣回瞭都,我想这次肯定逃不掉了,放心,你的仇由我盯着!”最后一句意且说得小声,但却是从牙缝间狠狠蹦出,他感觉怀中女子终于软下身子,片刻后开始有水滴滴落在手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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