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楚默虚弱地在屋子里喊,却没有一个婢女上前伺候。
她慢腾腾地翻下床扶着桌子走到门前,却不见府中一人,只有提着长枪的将士在门外踱步。
楚默捂着胸口。
她哪儿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她义父义母为了保住她已经落狱了。
脚还没跨过门槛,便有两条冰冷的铁器挡在她眼前。
楚默道:“云府为何被围了?”
士兵不想呵楚默扯上关系,不耐烦道:“欺君罔上。”
楚默扶着腰走回,在自己的床底找出一包金银细软塞到士兵手上。
士兵若无其事地揣好金银,这才道:“云将军和李将军认下了他们有谋反之意,你不过是李将军送到云将军手里的人质。”
因为有谋反之心所以入狱了?
楚默觉得荒唐。
她从未见过有人肯收下对面庶出女儿当人质的。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那,那位被指责儿子逃役的老先生如何了?”
“也被抓了。”
楚默眼皮垂下,道:“多谢。”
那士兵许是见楚默给的多,又叮嘱了一句,“如今你已经被撇出去,人安全了,别再多想。”
“嗯。”楚默的语气淡漠得听不出半分波澜。
她转身半侧,又停下,问,“可否帮我传个话?”
“实话告诉楚将军,我们的任务就是寸步不离的守着你。”
她勉强地笑了一下,慢吞吞地走了回去。
楚默趴在凳子上想,她一个欺君的罪名都被打得半死不活,那她的义父义母在牢里得受多少委屈。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楚默不能什么都不做。
看着桌上那盏烛火,楚默攥紧了手心。
刮下另一根蜡烛的蜡,楚默将其放置于一个容器里融化后撒向窗外的大树,又在树上挂了一条布,然后,点燃了那条布。
云府走水了。
黑烟将树叶焚烧殆尽,火势宛如一条蛇沿着枝干蔓延。
楚默放完火后安静地坐在房中等着人来救火。
浓烟将她熏得灰头土脸,鼻子上下巴上黑漆漆的一团,憔悴得看不出一点当年叱咤战场意气风发的模样。
开门的是一位他不认识的人,头束玉冠,身着麒麟纹嵌金紫袍,腰上挂着个上好的羊脂玉玉佩。
面容俊秀,气宇轩昂,是位大人物。
“见七皇子还不起身行礼?”
楚默道:“七殿下打折了我的腿却要我起身行礼,是不是太为难人了一点?”
“大胆!”
蹭地一声,他身旁那侍卫便迫不及待要替他教训楚默了。
七皇子一抬手,看着楚默,“你放火烧云府是想见谁?”
楚默冷眼扫他,道:“七殿下明知故问。”
瞧他这容光焕发,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模样便知静王也落难了。
“七殿下为了坐上皇位杀那么多有功之臣就不怕日后无人可用吗?”
“你!”那侍卫又蠢蠢欲动。
李渊穆道:“你们出去,我有话同她说。”
“他们入狱都是为了保你。”
“难道不是因为七殿下的设计和陛下的猜疑吗?”
她不过是一个借口,一个将静王和云府一网打尽的借口。
李渊穆不置可否,回道:“可你的出现加速了他们的落难。”
“明人不说暗话,七殿下找我干嘛?”
“你想不想救云将军?”
楚默道:“想,但是我不信你。”
“你现在没有别的选择。”静王四肢放松得烂泥似的,笃定楚默一定会求他。
“你在威胁我?”
“我只是在提醒楚将军该怎么选而已。”李渊穆微微牵扯起嘴角,和婉似水的脸上露出阵阵寒意和讽笑,“楚将军自然也能坐以待毙,但就要看看他们熬不熬得住了。”
她沉默了很久,终于还是答应了。
休养了十天,李渊穆每天鲍鱼海参的往楚默房中送,将她的面色养的愈发红润。
这并不是因为他大发善心,只是因为他要利用楚默。
李渊穆搞到了云栖号令众将士的虎符,递还给楚默,又在云府给楚默开了一条逃出去的口子。
他的要求很简单——
要楚默以救人为由领兵造反。
围困皇宫后他的人会与楚默呼应,一剑杀了他父皇。
而他则是平定叛乱有功之人。
简而言之,这便是以楚默的命换云栖和许沁之的命。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太和帝于五月被乱臣杀死,新的皇帝即位。
李渊穆做了皇帝后要第二年才能改年号,之后的几个月还是沿用太和这个年号。
楚默没有被处置,只是被关在了牢房里。
云栖等人活了下来。
每次朝见磕头时略略抬眼看新帝,他们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十五岁的少年有多么可怕。
他可以出卖自己,利用自己哥哥的感情,也可以从淳亲王叛乱之时就开始筹谋,顺利把楚默送到云栖跟前。
军营里,到处都是他的耳目。
后来云栖看望楚默,他才提起为何会选中楚默——
因为楚默救过他。
楚默当年背尸在山野中救下了外出围猎被设计的李渊穆,当初楚默被嘲笑时替楚默说话的小男孩就是他。
李渊穆他根本就不是正统的宫妃所生,他是太和帝外出游历情不自禁的产物。
被接回宫中后虽然给他安排了出身高贵的母亲,但他的亲生母亲却死了。
都想不到,就是这个被众公主皇子取消的杂种一步步筹谋着登上了皇帝之位。
李渊穆也确实是一个好皇帝,在位期间抓奸臣行新政,还承诺楚默熬到大赦之日,他一定把她放出来再重新任用。
楚默就在漆黑的大牢里熬,不见天日地熬。
记不清时日了,不过她出去那天外头十分热闹,小娃娃们手里拿着圆饼,楚默方知,原来是中秋节到了啊!
云府破败,秋风扫落叶,楚默就拿着地图去找李渊穆口中那座乡下的小房子。
不料没有天灾,却遇到了**。
她被捂住口鼻带到一所破庙去。
长时间的刑罚和脱离阳光的生活让她身体素质不断退化,孱弱到只能任人宰割,一点点**香竟然就能让她晕过去。
她靠在破烂桌腿上,问:“你是谁?”
“不记得我了吗?当初你捡回去的小丫头。”
楚默叹道:“止盈啊,你没事就好……”
真是物是人非,长变了好多。
“哈哈哈哈……”止盈在空中晃头,掐出尖锐的笑声,半蹲下来捏住楚默的下巴,“没事就好?说的可真轻松啊~”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自云栖发现是她暗中动手脚后便把她赶了出去,而承诺给她好处的那个男人寻不见踪影。
她在街上游走,被几个壮汉抢,经历他们轮番的折磨后被卖给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大爷。
“楚默,我遭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
“你要杀了我?”楚默合上双眼,只当自己当初的一腔真心喂了狗。
她又如何看不出来止盈就是当年那个帮她读书的地主女儿?出于好意的回报别人不收就罢了。
“你知道吗,因为你,村里人都死光了。”
“我?”
“你女扮男装进军营身份被云栖发现,他为了保护你,杀光了所有对你有威胁的人。”
楚默道:“你脑子是空的吗,但凡儿时多念几本书都不会信这样的话。”
**香的作用渐渐消失,楚默的力气也有所恢复。
“不是因为你还能是因为谁?!”止盈手里的刀咣当落地,她止不住地哭起来,“当初若非我跑得快,现在骨头都风干了!”
楚默冗长地吸了一口气。
止盈不知道小皇帝真实的身份,所以自然也不知道村里的人是小皇帝为了保护自己杀死的。
她似乎也没必要把这事解释给止盈听,总之现在她恨定自己了,不差多背一口黑锅。
止盈重新捡起刀,闭着眼睛挥手落刀,手腕突然被拿住。
楚默道:“你是不是忘了我以前是做什么的?”
她反折下止盈的手腕,刚拿起的刀一击落地。
“我不欠你什么,你别一副看千古罪人的神情看着我。”
“楚默,你的欺骗就是欠世人最大的债。”止盈两滴眼泪饱满,没半点酝酿地滚出。
“我欠他们?”
当初为了保护他们挨刀子的时候怎么不见有人说她欠别人债?
当初因为她背后捅刀子自己在牢里被贯穿琵琶骨的时候怎么不见她跳出来说自己欠她债?
但她从没想过追究,因为她知道,从她进军营到受牢狱之苦都是小皇帝安排的,所以她不怪那些人。
“是啊,就连云将军也死了,许夫人也死了,不都是因为你这个灾星吗?”
“你说什么?!”楚默拎起她,那些刑罚带给她的伤痛不过这句话带给她的十分之一。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为了活下去,楚默在牢里压抑自己的一切感受,可是被压抑的久了,情绪出现微不足道的小口子时崩溃便如约而至。
头痛欲裂。
她现在还要去找她义父义母,他们怎么可能死了?!
止盈淡淡道:“不仅他们死了,老夫子也死了。都是因为你他们才死的。”
“陛下给你的地图是假的,你永远不会找到那座村庄,只会一辈子迷失在路上。等到几年过去啊,他会献出你义父义母的尸骨,告诉你,他们老死了,然后要你子承父志,继续为他卖命。”
楚默心被拧成细细小小的一团,以为这样就能摈弃情绪带给她的一切感受。
可是越缩小就越难受,到最后控制不住时便急速膨胀,顶出一口鲜血。
这就是之前话本中所讲的气急攻心吗?
楚默摸摸自己的嘴唇。
她捡起刀,就在破庙里割了止盈的舌头,扔她到青楼边。
有的人不见棺材不落泪,有的人压根不值得同情,有的人只适合与腐草为伍,了却那泥泞的一生。
楚默痛心地看向皇宫的方向——
都是因为皇帝,如果没有皇帝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也不会有那么多勾心斗角了。
她也不会失去她的义父义母,还有那位教她做人的老夫子。
她重新拿起刀,洗涮了往日的狼狈和满身的尘灰,朝寺庙外走去。
既然万千的不幸都产自那个位置,那她便把它铲平。
三年布局谋划,楚默重掌虎符,然后准备——
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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