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奄奄一息的春梅被抬入后厅时,引起了厅内不小骚动。
婆子估摸是怕场面太血腥,污了主子和贵客的眼,特意在她身上盖了一层麻布。只是鲜血仍是从布上渗了出来,那股血腥气根本掩盖不住。
江姝不忍直视,别过脸去。
紧接着,春梅气若游丝地将事情原委吐出,原来竟然是博阳侯府的五小姐指使她把江姝骗到后厅,并将此事栽到她头上。五小姐威胁她,如果不照做,全家会被发卖出去。
此言一出,堂上惊叹连连,没想到此事竟然牵扯到侯府五小姐。
“你这贱婢,安敢污蔑主子?”博阳侯夫人柳眉倒竖,大声痛斥道,“来人,将她拖下去,着实打死!”
岳凌神色平静,拿起茶盏,用杯盖缓缓撇开茶水浮沫,老神在在地说:“夫人何必如此动气?派人传贵府千金来,一问便知。”
博阳侯狠狠剜了一眼侯夫人,扬声道:“传五小姐过来问话。”
江姝心中诧异,竟然是那位给她甩脸子的侯府小姐,一切恍然大悟。
未几,博阳侯府五小姐与另一位丞相府的小姐来到大厅。两人面戴轻纱,步伐凌乱,如同受惊的野兔。
见到侯府五小姐身侧之人,正看热闹的贺阳郡主,那张原本得意洋洋的笑脸,顿时挂不住了。
博阳侯严辞质问道:“孽女,是你唆使这贱婢诬陷你表嫂的吗?”
两位小姐身子陡地一震,只管呜咽不停,抹眼泪的手皆包扎着层层裹帘,估计是被飞溅的瓷片割伤了。
众人哪里还看不出来?此事罪魁祸首必是此二女无疑。
“哭什么哭,还不赶快把话说清楚?!”博阳侯气的面如金纸,大喝道。
五小姐吓得两腿发颤,哭哭啼啼地说开了。今日她与丞相府的四小姐一起玩闹,一不小心撞倒了高几,还摔碎了那只金童玉女瓶。害怕家人怪罪以及招来客人笑话,两人一合计,遂嫁祸于江姝。
这下子,江姝总归搞清楚,今日的飞来横祸是为何而来。
原本二人只需私底下偷偷告知侯夫人,此事便可小事化了。奈何这位侯府五小姐心胸狭隘,欲借机报复她,最后落得个自食其果的下场,实在不值得同情。
至于两人为何选择她,不外乎侯府五小姐嫉恨当初她抢走岳凌,又欺她背后娘家无人罢了。
事情水落石出,博阳侯拍案而起,厉喝斥责:“丢人现眼的玩意儿,还不赶快跟你表嫂道歉?”
五小姐依旧是顾着哭不说话,博阳侯气得大掌一挥,立马被侯夫人死死拦住了,只好放下骂道:“看你养的好女儿!”
一众夫人忙开口劝,江姝冷眼看着,不发一语。
博阳侯夫人忙行至岳凌跟前,言辞恳切地说:“子瞻,你表妹不过是年轻不懂事,她没有坏心眼的。你就原谅她吧!”
“夫人,并不是晚辈得理不饶人。可我家夫人险些名誉受损,怎能连一句道歉都没有?况且,贵府千金该道歉的人不是我,而是我家夫人。”岳凌脸上仍是淡淡的,不为所动。
侯夫人只好转而走向江姝,语气放软和了说:“子瞻媳妇,我替你表妹道歉,你不会怪她吧?”
见岳凌坚定站在她这边,江姝心中一定,并没有轻易松口。
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得不到当事人的一句道歉,绝不原谅。
侯夫人无法,只好回头温声劝说自己的女儿。
经过一通劝,五小姐终于娇滴滴地起身,来到江姝跟前,不情不愿地施了个礼,含糊着说了句对不起,声如蚊呐,几不可闻。
江姝非常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心中仰慕的男子逼迫她向讨厌的人道歉,不论是谁,心情也会很委屈吧?
她并不喜欢刁难人,于是顺坡下驴,虚扶了一把。
忽然侯府五小姐捂着脸,哭着小跑出去了。
侯夫人眼中满是心疼,却没跟上去。
剩下那位丞相府四小姐见状,抬眸觑了一眼贺阳郡主,看她的脸比锅底还黑,吓得也赶紧上前行礼道歉。
江姝尚未动作,那厢贺阳郡主便突然起身告辞,随即带上这位四小姐一径去了。
她放下顿在空中的手,收回衣袖下,暗暗捏紧了拳头。
岳凌也放下茶盏起身告辞:“侯爷、夫人,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府了。”
博阳侯的脸皱得像只捏了十八道褶子的白面包子,他歉声道:“今日之事,皆因本侯管教不力,来日我再备份礼物,亲自上门致歉。”
“不必了,您留步。”言罢,岳凌看了一眼江姝,抽身离去。
江姝立即会意,朝博阳侯夫妇二人施礼,带上福莹也跟了上去。
刚出大门,江姝紧绷了一日的心弦终于松下来,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不受控制地往一旁倒下。
福莹眼疾手快地扶着她软下来的身体,小声疾呼:“少夫人,你怎么了?”
在一片混沌中,江姝感觉自己陷入一个宽阔而温暖的怀抱中,还有一股淡淡的墨香,随后彻底昏了过去。
再一睁眼,她发现自己正身处马车之内,斜靠在岳凌怀中。
岳凌正一只手轻轻扶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则拿着那本游记聚精会神地读着。
江姝略微一动作,他的目光便从书页上转移到她脸上。
“醒了?”
说着,岳凌放下手中书,斟了一盏茶递到她跟前,淡声道:“喝点水吧。”
江姝缓缓坐直身子,接过杯子喝了几口,润过嗓子,这才开口道了声谢。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中,岳凌又拿起游记看起来。
江姝望着虚空出神,细想今日宴会上发生的一切。
当时她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觉得岳凌对自己冷酷无情,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又觉得自己过虑了。
岳凌不了解她的为人,故而没有第一时间相信她,但今日受质疑的人换做是他的亲妹妹,他恐怕还会这样公事公办吧?
毕竟他就是那样的人,不徇私,不讲人情,只看事实。
念至此,江姝心中的气便消了一大半。
虽说他今日选择出头,大抵是为了维护岳家声誉,而不是为了她。幸好他不偏听偏信,坚决要查明真相,否则这口黑锅,她这辈子都要背。
她瞥了一眼岳凌,他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犹豫了片刻才开口:“今日多谢你为我出头。”
岳凌手指轻轻翻动了一页书,头也不抬地回道:“不必。”
似乎不计较她麻痹大意,为人所蒙骗,差点导致岳家声誉受损。
可江姝心中却是无法彻底放下,这是她第一次代表岳家女眷出席,却搞得一塌糊涂。
或许,她真的不适合做一个世家妇,更没资格与华京第一公子相配。
坚持这么久,努力这么多,本以为她足以与岳凌并肩,却没想到还是这样的结果。
这样的念头一起,瞬间击溃了她所有强忍的泪水。
此刻,她双手捂着脸,真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藏起来,可以慢慢舔舐伤口。
她这边的动静终于惊动了岳凌。
看到她哭成个泪人,他显然是误会了什么,慌里慌张地从袖口取出一方帕子递给她。
这是江姝第二次从他脸上看到了不知所措,心中竟有一些窃喜,又有一点甜蜜。
他原来还是在意自己的。
“那些人的话,你不必在意。人生在世,总是免不了遭人误解。”岳凌声音比平时多了几分温和,奇迹般地抚平了她心底的褶皱。
他们第一次如同平常夫妻一般促膝谈心,江姝多么希望,时间可以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她正动容,却听岳凌信口说:“听说你观礼时一直看着那对金童玉女瓶,你若是喜欢这些东西,府里库房中还有许多御赐之物,改日你命管事开库房,想要哪件便拿走。”
江姝垂下眼,一时语塞。
他不会以为,她真的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吧?
这才一次又一次地赔偿和赠送她东西。
可是,她最喜欢的是当初他送的那只拨浪鼓。
虽然廉价,但是满满的全是一个少年人的心意。
一时间江姝心中五味杂陈,说不清是喜悦,还是难过。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若不笑纳,岂不是显得她不识好歹?
江姝赌着气,嘴角故意扯出一抹笑,状似高兴地说:“好啊,我最喜欢这些东西了。那我在这里谢过二爷了。”
闻言,岳凌抬头瞄了她一眼,目光中似有不解,不过没再说什么。
马车回到公主府侧门,已是掌灯时分,门口都挂起了六角琉璃宫灯。
两人方下马车,马管家上前报信说,皇上刚刚派宫里的公公来宣岳凌进宫。
时辰这样晚,皇上宣召必是要事,岳凌二话不说,立刻命人牵来坐骑,上马朝皇宫奔去。
江姝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夜色中,心中一阵落寞。
今日正是初一,不知他今夜还能否赶回来。
她暗自神伤,带着福莹回府,才入了垂花门,便有丫鬟过来传话说长公主有请。
莫不是婆婆已经知晓博阳侯府满月宴上之事?
江姝心中虽焦灼,面上却不显,脚步不停,径直往宁安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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