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这厢岳凌离开碧霄院后,又折去宁安堂,和长公主叙一会儿话便告别出来,径直出了府。

他今日和好友汪遇白约在醉仙楼会面。

醉仙楼大堂内,几位书生打扮模样的男子正口若悬河,谈论的正是时下京城内正热的春闱。

岳凌目不斜视,信步穿过大堂往雅间走,正要经过这群侃侃而谈的书生,不料其中一名年过不惑的老书生正说到激动处,胳膊肘往外一拐,击中了岳凌的肩膀。

岳凌身体顺着力道侧向一旁,稳住脚步,淡淡地望了老书生一眼。

老书生转身一看,瞬间瞪大了眼睛,慌得忙弯腰作揖谢罪道:“原来是翰林院岳修撰大人,学生多有得罪,还望岳大人恕罪。”

岳凌拱手回礼,淡声道:“无心之失,您无须自责。”说罢,径直往雅间方向走了。

闻言,老书生直起身,一面目送他的背影,一面捋着美髯叹道:“岳大人不愧是华京第一公子,果真是芝兰玉树,公子无双啊……”

“兄台,难道这位岳大人有什么大来历?”同桌另一名年青书生好奇地问道。

老书生眯着眼睛,娓娓道来:“岳大人可是甲辰科状元,如今在翰林院任修撰之职。我还曾与他在同一年参加春闱,考场上有过一面之缘,可惜我榜上无名。他却先是高中省元,又在殿试中夺得了第一甲头名。我还拜读过他的大作,真的是妙笔生花,文采飞扬,字里行间,皆是风华。”

听罢,众人称赞声不绝于耳,纷纷带着崇拜的目光追随而去,可惜这位翩翩佳公子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雅间门后。

岳凌推门入内,只见久候多时的好友汪遇白仰头靠在窗旁,摇着扇子吊儿郎当地对他说:“呦,我们的大忙人终于回来啦!”

岳凌不理会他的揶揄,兀自临窗而坐,浅浅斟了一盏茶。

汪遇白早已习惯他的冷脸,丝毫不在意,顾自问下去:“话说你不是出京办事去了吗,皇上怎么眼下又急匆匆召你回京?”

岳凌端起茶杯,撇了撇浮在水面上的茶叶,轻吹着喝了一口,方才好整以暇开口道:“这不是春闱快到了,皇上不放心全权让那几位老狐狸出题,便找个由头把我塞进去了。”

“你这位曾连中三元的才子,确实当得起这春闱的出题官,不过……”汪遇白用扇子挡住嘴巴,低声笑道,“你和那几个老家伙共事,岂不是要被拆骨入腹,吃得连骨头都不剩?”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见岳凌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汪遇白不禁感到有些没劲儿,忽然眯着眼睛似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嘴角一翘说:“你家老头子若是知道你蹚了这趟浑水,恐怕会不遗余力地阻挠你吧?”

“我的事,什么时候他说了算?”岳凌脸上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倏尔变得冷漠起来。

汪遇白抱住双臂,唏嘘不已:“咱们这位少年天子这才刚亲政,便搞出这么大一出动作,跟方丞相一党打起擂台来,不得不说,是真有志气。如今也唯有你这位忠实拥趸,敢陪着他这么玩了。”

岳凌默然不语,他乃当今皇上的外甥兼伴读,自小陪他一道在贺太傅座下读书习字,最知皇帝这把龙椅坐得有多不容易。

先帝因病驾崩,宣文帝幼年登基,方太后趁机临朝称制,其亲属随之鸡犬升天,方氏外戚势力进入朝堂加官进爵,尤其国舅方衡更是登上了丞相的宝座。

直至方太后西去,朝中大权又落入到方丞相手中,宣文帝彻底成为了傀儡皇帝。大景如长江大河,日夜浑浑趋于下而不能止【1】。如今幼帝长大成人,在贺太傅等清流一派的辅佐之下,今年才逼得方丞相还政,只是丞相一党树大根深,想要连根拔起还需从长计议。

雅间内倏尔安静下来,二人各得其乐,一人欣赏窗外风景,一人细细品茗。外面大堂隐隐传来学子们高谈阔论的声音,谈论间满是赤心报国的殷殷之语。

岳凌素来不喜喧闹,眼下心却异常地平静下来。他晃了晃手中的茶杯,沉吟道:

“大景积弊太重,是该注入一批新鲜血液了。”

*

这几日,江姝既要急着核账,又要忙着发放月俸,唯有在喝口水小憩间隙才想起岳凌来。

岳凌虽已回府,但总是早出晚归,白日在外忙碌,夜晚多宿在前院,逢初一十五才会来碧霄院。

江姝无法出垂花门,已经一连好几日没见到岳凌了,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想见他,唯有等。

是日清晨一早,岳凌竟回到了碧霄院。

江姝既惊又喜,虽然他只是来与她一同去宁安堂请安,可能够与他这般安安静静地,走在积雪如席的小径上,无需言语,她心里便餍足得如同被泡了三天三宿的豆子,鼓胀着随时都能炸开。

守门的婆子见他们二人一来,小意殷勤行过礼,忙快步往正房传话了,和前几日对她嗤之以鼻的模样大相径庭。

江姝自打从华严寺祈福归来,每日到宁安堂请安都吃了闭门羹,第一日她尚且以为婆婆是真的病了不愿见她。后来一连几日又碰了几次壁,她终于回过味来,恐是她忤逆婆婆的意思,通过岳凌出府,婆婆便以此来表示对她不满。

今日托岳凌的福,她有幸头一回被如此礼遇请进门。

大嫂霍如夏已经到了,正大腹便便倚在引枕上,跟婆婆撒娇说近日孕吐得厉害吃不下东西。长公主笑容可掬地温声细语叮嘱她,不想吃为了肚中孩儿也要多吃点,场面其乐融融。

局脚榻上,一对刚满十一个月的龙凤胎,在奶娘的守护下,颤颤巍巍地练习走路,口中咿咿呀呀不知说什么,令人忍俊不禁。

大嫂霍如夏年纪比江姝小一岁,却比她早进门几个月。她出身清贵世家,先是为岳家生了一对龙凤胎——锦姐儿铭哥儿,眼下又有了身子,无愧是府中的大功臣。她为人和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令人心生好感。长公主将她视若亲女,甚至有时岳瑶也会吃她的醋。

江姝随岳凌一同给婆婆和大嫂见过礼,便起身坐在交椅上,目光却不由得流连在榻上的两个小娃娃身上。

她很喜欢孩子,可身子曾在地动中受损,仍在调养当中,不能过早怀孕,否则容易小产。成亲后,岳凌便以此为由,不曾与她圆房。

虽然江姝明白这个道理,但每每看见大嫂儿女绕膝,如今肚中又怀了一个,心中仍是免不了遗憾。

什么时候她才能够和岳凌生下一个他俩的娃娃呢?

希望日后孩子可以长得像父亲多一些。

念至此,江姝忍不住瞄了岳凌一眼,宽肩腿长,身姿挺拔坐在一旁,姿容出众,仿佛谪仙下凡,华京城第一公子的名头并非浪得虚名。

察觉她的目光,岳凌侧脸望过来,眼神中带着一丝询问。

江姝目光相接,不由得地错开了视线。

见她没说什么,岳凌又回过头去对长公主说:“母亲唤儿子今日前来,可是有要事嘱咐?”

“没事就不能找你?”长公主嗔了他一眼,绷着脸说,“你一出公差便好几个月不回,如今回了又是早出晚归的,我这个做亲娘的,想见儿子一眼都见不到。”

岳凌神色不变,只是语气温和了许多:“恕儿子疏忽了,这几日儿子忙着皇上交待的差事,没能给母亲请安,日后再忙也过来看望您。”

长公主绷不住笑起来,显然是服了软:“罢了罢了,你为皇上办差,哪能懈怠?今日唤你前来,不过是有一事要交予你。前几日府里收到博阳侯府的请柬,他们准备在下个月初一为新得的千金举办满月宴,下帖子请我们过去观礼。我近日腰腿不痛快,你大哥刚好被外派公干回不来,你大嫂月份大了身子重,瑶儿身上不耐烦,便只能你带上你媳妇一道去赴宴了。”

江姝一听,心中暗喜,又感到十分不可思议。婆婆从前嫌她出身低撑不起门面,从不带她出门应酬,只带大嫂或三妹妹前去。这回没想到她竟然得到机会,代表公主府出席宴会,还是与岳凌一起,她这是终于受幸运之神眷顾了吗?

念至此,江姝嘴角忍不住翘起来,那头岳凌已经答应下来,她连忙敛住喜色,跟着回答称是。

岳凌略坐片刻,便告辞出门去翰林院了,留下江姝陪长公主说话。

感觉身边之人离开,江姝心里像是少了一块,空落落的。

她双手规规矩矩地摆在腿上,局促地坐着,忽而大嫂温润如玉的嗓音响起。

霍如夏目光似水地看着她,柔声道:“我记得弟妹是头一回出席宴会吧?”

随即她转头对长公主温声说:“母亲,儿媳记得咱们家还有个名册,上面写着的都是与咱们交好的人家,还有不少皇家贵族的忌讳,不如让弟妹拿回去,把上面的内容都记牢了,以免不知底细冲撞了哪位贵人。”

“还是你考虑周到,就依你的办。”长公主一脸欣慰地看着霍如夏,眼尾都没扫江姝一下。

江姝头一回听说京中还有这样的规矩,不由得向大嫂投去了感激的目光,大嫂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大嫂是府中唯一对她示好的女眷。

刚入府时,江姝连规矩都还没学好,长公主竟将府内中馈交到她手上代为操持。

婆婆身子素来不好,没精力料理家事,可岳凌行二,本不该轮到她执掌中馈,只因大嫂进门后便连生两胎,现又连着怀上了。婆婆担心她劳神伤身,此事才落在江姝身上。

江姝母亲早逝,父亲时常出门于村市街巷往来奔走,独留她一人看家,无人教她管事。

她挑过水,种过菜,喂过鸡,唯独没执掌过中馈。

府中下人们欺她不通管家之事,在园内夜里坐更时,三五个人聚在一处摸牌耍赌,有次竟生了争斗相打之事。此事不久便传到婆婆耳中,长公主以治家不严为由训斥了她。那时大嫂便在一旁暗中为她解围,事后还找机会给她提点一二。

大嫂从不因她出身低微而轻慢于她,江姝铭感五内,不敢忘怀。

正想着,只见岳瑶被一群人簇着进来了,头上戴着那根梅花簪。

江姝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1】出自《栾城集·应诏进策·君术策第五道》:“其状如长江大河,日夜浑浑趋于下而不能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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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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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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