筵席正式开始,众人依尊卑次序入座,江姝只能与汪可珏分开就座。
等到三汤五割献完,明月初升,筵席进入了尾声。
忽然,江姝看见汪可珏起身,走到博阳侯夫人跟前说她前几日不慎伤风,今日出门又吹了风,症状越发严重了,便来提前告辞。
博阳侯夫人面露忧色,细细叮嘱了她几句话,让她赶紧回家歇着。
江姝一听,心中也添了几分担忧,见挚友辞别侯夫人后,朝她走来。
“虽然咱们见一面困难,但日后可要多写书信,保持联络。”汪可珏拉住她的手,语气依依不舍。
江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安慰道:“好,你好生歇着,千万别再乱跑了。我回去就给你做药丸子给你送去。”
汪可珏依言点头,带上丫鬟一径去了。
挚友一走,江姝越发百无聊赖,暗暗盼着宴会早些结束。
台上唱戏的花旦咿咿呀呀,她出身乡村,压根儿没见过这样高雅的戏曲,公主府每逢节日也会请戏班子到府中唱戏,但她从未看明白。
眼下吃饱喝足,甚至隐隐犯起食困来。昨晚过于紧张,她只不过迷迷糊糊眯了两个时辰,便一大早起来梳洗准备了。
她正暗暗掐大腿,强撑着精神,一旁添茶倒水的侯府丫鬟忽然上前,恭敬道:“岳二少夫人,我家三少夫人有情。”
江姝有些奇怪,她与博阳侯府三少夫人此前并无交集,现在为何要私下找她。既然是东道主府的主子所邀,她不得不去,便答应下来。
她连忙起身,带着福莹跟她走。
不料那丫鬟叫住她,低头歉声道:“我家主子只让夫人您一个人过去。”
江姝心中疑惑更甚,难道侯府三少夫人有事相告,不便他人知晓?
遂命福莹留下,独自随她往外走。
一路跟着丫鬟回到了后厅,江姝举目一看,里面竟空无一人,并不见邀她前来的侯府三少夫人。
她回头正要问那丫鬟主人在何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大厅,突然间发现右侧的顶梁柱前,原本应稳稳摆放着的一张高几此刻已翻倒在地,四周更是散落着无数破碎的瓷片,仿佛一场灾难留下的痕迹。
“这是怎么回事?”她惊愕道。
身后无人回应,江姝转身回望,却见那领路的丫鬟站在门口不发一语,如一头盯住猎物的豺狼,目光紧紧锁在了她的身上。
心念电转之间,她立马意识到大事不妙。
有人要陷害她!
江姝心中警铃大作,二话不说立马抓起裙摆,转身就往外跑。
不料那位丫鬟突然纵身一跃,张开双臂紧紧抱住她,使她动弹不得。
顷刻间,江姝心中惊惧交织,却不敢高声呼喊求救,怕引来其他人解释不清。
她竭尽全力挣脱束缚,却如同蜻蜓撼石柱,微不足道。
江姝灵机一动,抬起脚狠狠跺击那丫鬟的脚背。
果然那丫鬟吃痛,撂开了手,撤步往后躲。
就在这个空当,江姝顺势向后跑,但对方很快回过神来,又缠上来。
这时,外面忽然隐隐传来说笑声和脚步声。
有人来了!
江姝暗叫一声不好,这下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忽然她身上一松,原来那丫鬟已经自行松开了手,退至一旁。
江姝转头一看,博阳侯夫人一行人走进来,原来是园子里的筵席散了,带着众堂客回到后厅。
“岳二少夫人,你这是……”博阳侯夫人上下打量江姝,面露疑惑之色,其他夫人们也是看着她掩面而笑。
江姝俯首扫视,只见她胸前几缕发丝垂落,衣襟略显松散,哪里还有半分高门贵妇的模样?
原来她方才挣扎间,乱了仪态,江姝双颊顿时火辣辣的,心中一阵难堪。
她顾不上收拾一二,正要开口解释。
这时,那带路的丫鬟突然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抢白道:“禀夫人,奴婢是今日席上伺候岳二少夫人茶水的春梅,方才亲眼见到她失手打碎了那只金童玉女瓶。她还想偷跑,被奴婢给拦下了。”
此话一出,众人不约而同地望过去,见柱子前方狼藉一片,纷纷发出惊叹之声。
众人的视线再次聚焦于江姝,眼中难掩鄙夷之色。
江姝脑袋瞬间空白,宛如焦雷贯顶,一时说不出话来。
博阳侯夫人静静注视着她,只是责备之意溢于言表。
送出这份贺礼的高夫人长叹道:“唉,真的太可惜了。那可是我们家派人千辛万苦从琉球国带回来的。那么远的海路,足足走了大半个月才送到。”
“俗话说千金难买心头好,我看她连赔都赔不起,也只能由平荣长公主府和镇国将军府出面赔偿了。”贺阳郡主幽幽地添油加醋,一脸幸灾乐祸。
江姝脑子逐渐恢复清明,急切地否认道:“不,不,这绝对不是我……”
“罢了,我看你也是无心之失,不必赔了。”博阳侯夫人瞟了她一眼,语气中流露出几分无奈。
正直寒冬,江姝却急得冷汗直流,争辩道:“您听我解释,这瓶子真的不是我打碎的。这丫鬟传话说贵府的三少夫人有事寻我,我便跟着过来了。我到此处时,看见瓶子已经碎了。”
“这丫鬟诬赖我!”
贺阳郡主冷笑一声,显然不信:“那人家为何平白无故诬赖你?”
江姝一时哑口无言,她也想知道这丫鬟为何要诬赖她。
“兴许这瓶子就是这丫头自己打碎的,为了逃避罪罚,便寻了个借口把骗我过来,然后赖到我身上。”这是她能猜测到的唯一理由。
这个理由贺阳郡主显然并不买账,语气愈加咄咄逼人:“哼,如果真的她做的,今日这宴会上这多人呢,为何只诬赖你一人?”
对呀,这么多人,为什么就诬赖她?
难道是她看起来更好欺负吗?
因为她出身低微毫无背景,因为她婆婆不喜丈夫不爱,所以这些人便肆无忌惮地欺辱她吗?
贺阳郡主不容置疑地命令道:“别再狡辩了,快点给侯夫人赔礼道歉吧。”
“不是我做的,我绝不会承认。”江姝字字铿锵,面不改色。
言罢,她忽而想起福莹来,一时福至心灵,笃定地说:“我的贴身丫鬟福莹可以为我作证,这名丫鬟为了骗我离席,假借贵府三少夫人之命请我过来后厅。烦请侯夫人再派人询问三少夫人,若是她并未下过此命令,自然能证明这丫鬟在说谎。”
“她是你的丫鬟,怎能为你作证?”贺阳郡主摆弄着她新做的护甲,慢条斯理地反驳道。
江姝呼吸一滞,抬首望向大堂内的各位夫人,言辞恳切地问道:“诸位夫人小姐,你们在宴会上,是否也听到了这丫鬟说的话?还望各位为我作证,江姝感激不尽,来日必登门道谢。”说罢,郑重行了裣衽之礼。
良久,堂上无人回应,江姝扫视过去,见众人目光闪躲,不敢与她对视,忽然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或许是她们恰好没听到,又或许是不愿意为她作证……
眼下无人能证明这丫鬟说过这些骗她的话,如此一来,即便得到范夫人的证词也没有用,形势一下子变得对她十分不利。
静默间,跪在地上的丫鬟春梅,突然一脸讶异地看着她说:“岳二夫人您在说什么?我家三少夫人请你来后厅?分明是您中途忽然说想去更衣,奴婢便带您来后厅旁边的退居收拾一番。可您到这儿之后,见到这金童玉女瓶,像是起了兴致,便上手把玩观赏,结果一不小心打碎了。”
闻言,江姝怒火中烧,忍不住指着她呵斥道:“你究竟为何要污蔑我!”
“岳二夫人可别吓着人家了。”贺阳郡主冷笑一声说,“她一个小小丫鬟,哪里敢诬赖主子的贵客?反而你一个世家夫人,不小心犯了错,为了保住颜面,便设法嫁祸给一个小丫鬟。毕竟通常来说,一个底下的小丫鬟若是被主人家的贵客冤枉,主子哪里会管她是不是真的被冤枉了?幸好博阳侯夫人秉公持正,为这小丫鬟主持公道,这才揭穿了你的谎言,还了这丫鬟清白。”
众人点点头,纷纷表示赞同。
眼下所有不利因素都指向江姝,一则她并无有力的人证,可以证明她确实受这丫鬟蒙骗中途离席,二则她作为高位者,若是犯错,确实有为保颜面嫁祸给低位者的动机。
江姝百口莫辩,满屋里珠围翠绕,人声鼎沸,她却像是一座孤岛。
大家似乎已经达成共识,纷纷交头接耳,看向她的目光中,透露着丝毫不加掩饰的鄙夷。
“一个大人物竟然欺负人家一个小丫鬟,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全赖侯夫人公正严明,否则还真的让她得逞了。”
“可不是么,还敢拿范三少夫人当挡箭牌。”
“难怪观礼时,我看她一直盯着那对金童玉女瓶看。”
“估计是眼皮子浅,没见过什么世面,一时觉着新奇,摸着瞧瞧,没想到失手给摔了。”
各种声音在江姝的耳边回荡,宛如冬天一捧雪,从她后颈塞进,再沿着背冻下去。
究竟是谁如此算计她,她自认没有招惹任何人,为什么会这样?
这时,忽然一名丫鬟匆匆过来禀报:“禀夫人,咱们家侯爷和岳家二爷往后厅来了。”
闻言,博阳侯夫人神色微动,随即遣人知会堂客中的众小姐们及各处丫鬟回避。
不多时,后厅呼啦啦地走了一小半人,唯留下一干夫人们。
江姝伸长了脖子朝门口张望,心中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岳凌来了,他一定会相信她!
顷刻间,众人潮水般朝两侧分散开,让出一条道来。
江姝抬头一看,博阳侯正领着岳凌朝这边走来。
岳凌淡淡看了她一眼,便移开视线,像是看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江姝好像被人当头浇了盆冷水,一下子醒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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