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政使衙门! 胤祺心中冷笑,果然不出所料,浙江的最高层官僚已然深陷泥潭!掌管一省钱粮的布政使萨载,与那垮塌的海堤、被贪墨的巨额河工款,绝对脱不了干系!
“然后如何?”秦龄上前一步,声音陡然转厉,目光如鹰隼盯住猎物一般。
刀疤脸被他看得一哆嗦,下意识地避开视线,含糊道:“然后……然后自然是汇报上去,自有……自有别人处置。”
“别人?”秦龄冷笑,步步紧逼,“哪个别人?说清楚!还有,王鄔那几人,到底给希巡抚送了件什么‘东西’?!”
“具体……具体小的真不清楚啊!”刀疤脸眼神闪烁,几乎要缩成一团,“只听刘师爷……刘师爷酒后提过一嘴,说是帮上头的大人物,送了件‘要紧东西’给希巡抚……然后,没过两天,希巡抚就……就没了!”
送了件“东西”?胤祺眸色骤寒,心中瞬间明了——那恐怕就是致希德洪于死地的毒物或凭证!
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追问:“那个刘师爷,现在何处?”
“在……在杭州布政使衙门后街的一处私宅里。”刀疤脸忙不迭答道,生怕答慢了便性命不保。
胤祺点了点头,只对秦龄微一颔首。
秦龄会意,毫不犹豫地自怀中取出信号筒,对着墨色沉沉的夜空,猛地拉动引信!
“咻——嘭!”
一枚赤红色的信号火箭尖啸着撕裂夜幕,轰然炸开,绚烂而又肃杀的光芒,瞬间映亮了半片天空,也映亮了胤祺冷峻的侧脸。
这是命令——收网,封锁!
几乎就在信号炸响的同一瞬间,远方,低沉而雄浑的军队号角声,如同沉睡的巨龙被唤醒,自河道、山野间层层叠荡而来,穿透夜色,清晰地撞入每个人的耳膜!
绿营的封锁,开始了!天罗地网,已然落下!
胤祺转身望向杭州城的方向,目光深沉。河神庙的陷阱已破,但真正的博弈,此刻才拉开序幕。
此行目的,他已达成大半! 那支直取他咽喉的毒箭,便是“谋杀”最**、最无法辩驳的铁证!幕后黑手并非铁板一块,一股意图试探控制,另一股则恐惧到不惜当场灭口!
经此一役,他虽然仍在暗处行动,但调查的焦点已从浩瀚的“浙江官场”,精准锁定在“布政使衙门”及“刘师爷”身上。
后续的调查,不再是海底捞针。
绿营大军如铁桶般的封锁,将如同沉重的巨石,狠狠砸进浙江这潭深水,足以让所有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心惊肉跳,自乱阵脚!
戏台已搭好,而他,已从被动入局的棋子,翻身成为了执棋之人!
接下来,就该轮到那些藏在阴沟里的老鼠,好好感受一下,什么叫如芒在背,天网恢恢!
夜色温柔地吞噬了他们的身影,唯有远方那一声接一声的号角,如同猎人吹响的清角,在这迷离的江南夜色中,宣告着追猎的开始。
胤祺不再理会面如死灰的刀疤脸,对秦龄低声吩咐:“回附近的据点。另外,设法联系上常顺,让他速来见我。”
“嗻!”秦龄领命,示意一名擅长水性的侍卫在下一处河道岔口悄然离船,身影没入黑暗中。
夜色深沉,紫禁城上空被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笼罩。
明珠府邸,书房内烛火通明。
已倒台多年、却门生故旧遍布朝野的明珠,身着寻常富家翁的团花便袍,正就着灯火,细细观摩一幅泛黄的《黄运河图》。
他鬓角斑白,面容清癯,眼神却不见丝毫浑浊,反而透着一种历经宦海沉浮后的洞明与沉静,指尖缓缓划过图上靳辅当年主持修建的几处关键工程,低不可闻地轻叹:“靳公当年若在,何至于此……”
浙江漕运、河工之弊,他比紫禁城里的那位皇帝知道得更早、更细致。索额图扳倒他后,急于安插亲信,吃相难看,底下早已怨声载道。他明珠虽非清流,却也知漕运、河工乃国脉所系,如此鲸吞蚕食,必生大乱。
希德洪暴毙,不过是浙江这处脓疮,终于溃破了一个口子而已。
“东翁,”一个心腹幕僚悄无声息地进来,低声禀报,“那边派去河神庙的人失手了,目标身边有硬茬子,而且……绿营动了,是京里带来的令牌,直接找的杭州将军心腹。”
明珠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反而露出一丝预料之中的淡然:“是五贝勒胤祺吧?皇上派他来,倒是步好棋。年轻,有锐气,不在明面上,正好敲打一下某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他顿了顿:“索额图那边呢?”
“索相的人似乎想将水搅浑,隐约把线索引向咱们这边。另外,他们好像急着要找那个叫王鄔的漕帮香主灭口。”
“呵,”明珠轻笑一声,带着几分嘲讽,“他还是老样子,出了事只会找替死鬼。想让皇上以为是我这‘余孽’在兴风作浪?”
他放下手中的图卷,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浙江这块地方,他索额图伸的手太长了,之前他吞下去多少,迟早要连本带利地吐出来的。”
“东翁,我们是否要提醒一下五贝勒?免得他……”
“不必。”明珠打断他,眼神深邃,“五贝勒若非庸才,河神庙这一遭,他自己便能摸清深浅。让他自己去查,查得越深,看到的‘真相’才越有意思。”
他踱回书案前,取出一封早已写好的信,递给幕僚。
“把这封信,用老法子,送到浙江按察使手中。记住,要让他觉得,是他自己‘偶然’查到的。”
幕僚接过信,心领神会。杜斯年与萨载不和,主管刑名,得此“线索”,必如嗅到血腥的猎犬般扑上去。他的公开调查,正好为暗处的胤祺吸引火力,是一着完美的“明棋”。
“至于那个王鄔……”明珠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冷光,“索额图想灭口,我们偏要保他一时。告诉刘全,可以动一动了。”
关键的活口,得用在刀刃上。
幕僚躬身:“明白。刘全已在局中,他知道该怎么做。只是……东翁,如此一来,我们岂非彻底站在了索相的对立面?他若狗急跳墙……”
“他?如今自顾不暇。皇上派皇子密查,绿营异动,他甩锅都来不及,哪还有精力对付我这‘闲散老朽’?”他布局多年,等的就是此刻。非为东山再起,只为给索额图致命一击。
“老夫如今,不过是个‘心忧百姓’,不忍见浙江黎民受灾、河工不修之苦的闲散老朽罢了。”
浙江的案子,是最好的刀。而胤祺,便是他手中最锋利,却尚不自知的那把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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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城外,竹林据点。
刀疤脸一行被严密看管起来。胤祺立于竹影下,月光透过叶隙,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斑。
“爷,接下来我们……”秦龄请示。
胤祺站在竹影下,月光透过竹叶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等。”
等待并未持续太久。
后半夜,竹林外传来约定好的鸟鸣信号。片刻后,几个黑影如鬼魅般潜入,带来了风尘仆仆的常顺。
“爷!”常顺见胤祺无恙,明显松了口气,单膝跪地,“奴才无能,让爷受惊了!”
“起来。外面情形如何?”胤祺抬手。
常顺语速飞快:“按爷的吩咐,已与杭州将军心腹接上头,绿营封锁已布下,城内风声鹤唳!”他神色一凛,“布政使衙门曾以‘保障民生’为由试图交涉,被强硬顶回。城内几处高官府邸,皆有异动。”
胤祺嘴角勾起一抹冷嘲:“慌什么?”
现在知道慌了?之前不是还胆大包天杀人灭口么?
封锁就像一块巨石砸进池塘,激烈的动荡之下惊起了底下藏着的所有鱼虾。
“爷,我们还查到,”常顺压低声音,“那个刘师爷,本名刘全,是布政使萨载从京里带来的心腹,为人机敏,但颇好钱财。他在后街的私宅,守卫森严,一个时辰前,有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马车悄悄驶入,至今未出。”
“哦?”胤祺眼神微眯,“看来,我们这位刘师爷,倒是忙得很。要么是忙着重大的‘善后’工作,要么,就是有贵客临门了。”
无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那里是当前的信息中枢。
“爷,是否立刻动手,拿下刘全?”秦龄眼中闪过杀意。
“不。”胤祺摇头,“强攻乃是下策,容易逼狗跳墙,毁灭证据。我们要让他自己‘走’出来。”
他看向常顺:“找几个可靠的生面孔,在布政使衙门和后街散布消息——就说河神庙失手,刀疤脸落入‘北边来人’手中,且……‘北边来人’已掌握王鄔运送那‘东西’的线索。”
“王鄔”和那件“东西”是此案最关键的执行人和物证,是此案的命门。
胤祺直接点出这个命门,等于告诉对手:“我知道你的死穴在哪里。”
这是**裸的阳谋。直接点破命门,足以在对手内部引爆猜疑与恐慌!无论哪一方,都会因此坐立难安,刘全作为关键知情人,必被推至风口浪尖,不得不动!
“奴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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