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晓得你的顾虑。”四福晋抿了口茶,“只是八弟妹这般大张旗鼓,若是不去,反倒显得刻意。”
这话说得含蓄,穆额齐却立刻会意。
“明霜那边……”穆额齐仍存着一丝犹豫。
“她怀着身子,早早就推了。”四福晋笑道,“倒是你,若是独自不去,八弟妹那般心思细腻的,怕是要多想。”
两人正说着,门外传来胤祺的声音:“听说四嫂来了?”
帘子打起,胤祺迈步进来,先是对四福晋含笑问候:“四嫂今日得闲?”
四福晋笑着打量他:“可不是?原是想来找穆额齐说话,倒赶上你们夫妻都在。”她目光在胤祺和穆额齐之间转了转,带着几分打趣,“怎么,五弟这是不放心我单独来找你福晋说话?”
胤祺在穆额齐身旁坐下,顺手将她方才看话本时弄乱的迎枕摆正,这才笑道:“四嫂说笑了,您是常客,我巴不得您常来陪她说说话。”
穆额齐见他们这般说笑,心里一暖,将请帖推到胤祺面前:“八弟妹送来的,邀咱们明日赏菊呢。”
胤祺快速浏览一遍,眉头微挑,将帖子放回案上:“这么冷的天赏菊?你若是懒得应酬,推了便是。”
四福晋看着他们夫妻自然的互动,眼中掠过一丝羡慕,随即笑道:“五弟倒是体贴。只是八弟妹连裕亲王福晋都请动了,若是不去,倒显得咱们不合群。”她顿了顿,语气温和,“要我说,你们夫妻同去最好。哪像我们爷,整日里就知道往户部跑,这些应酬从来都是我一个人应付。”
穆额齐听出她话中的调侃,不由莞尔:“四嫂说笑了,四哥那是勤于政务。”
“勤于政务也好,体贴妻子也罢,都是各人的福分。”四福晋抿了口茶,目光在胤祺为穆额齐整理衣袖的动作上停留一瞬,语气真诚,“说真的,看你们这般,倒让人觉得这世上终归是有真情的。”
胤祺闻言,与穆额齐对视一眼,两人俱是微微一笑。这细微的互动落在四福晋眼里,更让她心生感慨。
穆额齐思忖片刻,终是轻叹一声:“既然四嫂都去,我自然也该去的。”
四福晋满意地点头,又闲话几句便起身告辞。送走四福晋后,穆额齐回到暖阁,见胤祺仍在原处等她。
“若是不愿去,不必勉强。”他轻声道。
穆额齐摇摇头,走到他身边坐下:“四嫂说得在理,八福晋这般大费周章,若是不去,反倒显得我们心虚。”她顿了顿,唇角泛起一丝苦笑,“只是想起要在暖房里闷上大半日,与那些夫人小姐们虚与委蛇,便觉得累得慌。”
胤祺握住她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掌心:“无妨,我陪你去。”
穆额齐惊讶地抬眼看他。胤祺向来不喜这等应酬,今日竟主动提出相伴。
“爷明日不是约了四哥议事?”
“改期便是。”他语气淡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窗外,夕阳西斜,将雪地染成一片金红。穆额齐望着他沉静的侧颜,忽然觉得明日那场避无可避的赏菊宴,似乎也不那么难熬了。
她反手与他十指相扣,轻声道:“那明日,便有劳爷陪我走这一趟了。”
翌日清晨,八贝勒府门前已是车马络绎。穆额齐与胤祺到得不算早,才下轿便闻得一阵清冽菊香自府内飘出,与寻常菊香不同,这香气中竟带着几分冷冽。
八福晋亲自在垂花门前相迎,今日特意穿了件杏子黄缠枝菊纹的旗袍,发髻上别着支赤金点翠菊花簪,整个人显得格外明艳。
见到五贝勒携穆额齐下了轿,她正要开口招呼,却见后面又来了两顶轿子,眼底的笑意微微一凝。
“五哥五嫂来啦,”她很快扬起更灿烂的笑,目光却若有所思地掠过后面,“这是……”约好了?
只见四贝勒与十三贝勒相继下轿,各自扶着福晋走来。四福晋今日穿了件湖蓝色绣玉兰的旗袍,显得清雅脱俗;十三福晋则是一身玫红色百蝶穿花袍,明艳照人。
几人并肩而立,竟是前所未有的齐整。
胤祺含笑解释:“原与四哥、十三弟约了议事,听说八弟府上菊花难得,便一同来叨扰了。”
八福晋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笑意更深:“这可真是蓬荜生辉了。”她连忙叫管家去请八贝勒,一边亲自引着众人入园,目光不经意地在四贝勒与胤祺之间流转——这两人何时走得这样近了?五贝勒素来中立,难不成让四贝勒先一步笼络了去?
心思电转间,她已重新挂上得体的笑。不急,且再看看,说不定只是巧合罢了。
穆额齐悄悄与胤祺交换了一个眼神。
才进园门,便觉眼前一亮。但见偌大的庭院中,各式菊花竞相绽放,竟有数十种之多。最奇的是,这般寒冬时节,这些菊花却开得精神抖擞,分明是用了“堂花”之术精心培育。
八福晋引着众人往园中走,语气中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自得:“这些菊花都是从各地寻来的,有些还是我们爷特意请了南边的花匠来照看。”
她说话时,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穆额齐身上。既然五贝勒态度未明,那从这位看似温婉的五福晋入手,或许是个不错的开端。
“五嫂请看这盆‘銀鎖口’,”她特意引穆额齐近前,“初开时是明黄,渐转为淡黄,最妙的是这外层花瓣的银白光泽。”
穆额齐随她所指望去,这“銀鎖口”最外层的花瓣泛着银白光泽,半开时黄白相间,果然可爱非常。
“这銀鎖口原是苏州的品种,”八福晋执起穆额齐的手轻抚花瓣,“我们爷特意让人快马加鞭运来,路上损了三盆,只这一盆养活了。”这话语里的亲昵,与方才对四福晋的客气周全,已是微妙的不同。
四福晋在旁静静看着,唇角始终挂着清浅的笑,仿佛浑然不觉这其中的区别对待:“这般金贵的花,也难为八弟有心了。”
这时三位贝勒也走了过来。四贝勒朝八福晋从容一礼:“八弟妹费心了。”目光却已敏锐地扫过园中布局。
十三贝勒爽朗笑道:“八哥府上果然别有洞天,这些菊花比御花园的也不差。”
八福晋脸上笑意更深,心下却愈发警惕。她引着众人行至一盆“黄鹤翎”前,那花蓓蕾朱红如泥金,盛开时外层晕黄,内层却泛着红晕,枝干紫黑如铁,足有七八尺高。
“这黄鹤翎据说是菊中仙品。”八福晋语气中难掩得意,目光却悄悄观察着四贝勒的反应,“刚刚裕亲王福晋来看,也说难得一见。”
四贝勒细细端详片刻,淡淡道:“枝干挺拔,花色纯正,确是难得。”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
穆额齐静静站在人群外围,目光却被角落一盆素白菊花吸引。那花形似小银台,花瓣纯白如雪,花心却泛着淡淡的紫晕,香气格外芬烈。
“那是龙脑菊。”不知何时,胤祺已来到她身侧,“香气似龙脑香,故名。”
八福晋远远瞧见这一幕,心中微动,立即笑吟吟地走近:“五嫂也觉得这龙脑菊别致?我瞧着与五嫂的气质倒是相配。”她亲自折下一枝,递到穆额齐手中,“这花难得,五嫂带回去插瓶正好。”
这般明显的示好,让穆额齐微微一怔。她正要推辞,却听十三贝勒插话道:“八嫂好眼光,这龙脑菊确实与五哥书房里那盆一模一样。”
胤祺微微一笑:“十三弟好记性。”
八福晋正要再接再厉,忽听得一阵赞叹声从水榭方向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盆“密友”菊开得正盛,明黄耀眼的花瓣层层叠叠竟有六层之多,周遭绿叶经霜后泛出淡淡的紫色。
“这密友菊是山东的品种,”八福晋转向众人,话却是对着穆额齐说的,“我们爷特意请了济南府的老花匠来照看,就为了留住这一抹秋色。”
行至水榭,但见池边假山上,一丛“藤菊”如金色瀑布垂落,柔长枝条上缀满花朵,远望如缨络般华美。
“这藤菊可编作屏风,可惜今年太匆忙了,没编成,”八福晋笑着对穆额齐道,“我们爷说明年要在园子里搭个菊棚,五嫂若是喜欢,随时过来赏玩。”
十三贝勒抚掌称赞,四福晋却始终静静立在人群之后,看着八福晋难得一见的殷勤,又瞥见胤祺细心为穆额齐拢披风的动作,心里明镜似的。
“累了吗?”胤祺低声问穆额齐。
穆额齐轻轻摇头:“只是觉得,这些花虽美,却少了些野趣。”
胤祺闻言,唇角微扬:“你倒是与四哥说的一样。”
四福晋在旁听见,忍不住打趣:“五弟和五弟妹真是心有灵犀。”话里带着真诚的祝福,却也巧妙地接了这话头,不让八福晋专美于前。
这时,八贝勒引着几位官员模样的人往这边来。八福晋立即迎上前,言笑晏晏地为他们介绍园中名菊。四贝勒见状,不动声色地往胤祺身边靠了一步。
“吏部的刘侍郎。”四贝勒低声道。
胤祺会意地点头。八阿哥这般大张旗鼓,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待行至园中最引人注目的牡丹菊前,八福晋特意朝她们招手:“四嫂、五嫂、十三弟妹,快来瞧瞧这盆新培育的品种。”
今天煮了很好喝的汤~之后给我们穆额齐也安排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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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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