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围拢过去,但见花架上,那花大如碗口,层层叠叠的花瓣状若牡丹,最奇的是花色由内而外渐变——花心是浓郁的胭脂色,渐渐晕染成浅绯,最外层的花瓣竟泛着珍珠般的月白。日光流转间,整朵花仿佛笼罩在一层光晕中,雍容华贵,不可方物。
这花形态奇特,竟是从未见过的新品种。
“这牡丹菊是我们府上花匠精心培育了三年的成果,全京城独此一株,连内务府的花匠都说没见过。五嫂觉得如何?”八福晋说话时,目光始终落在穆额齐脸上,仿佛这满园名菊,唯有知音才配品评。
四福晋与十三福晋走在稍后,八福晋虽也周到地招呼,但那热情里总隔着一层若有似无的疏离。
穆额齐静静端详着这盆牡丹菊,忽然注意到花瓣上似有露珠滚动。细看之下才发现,那竟是花匠用细小的水壶精心喷洒的水雾。
“雍容华贵。”
四福晋淡淡道:“倒是新颖。”就是不知能否长久。
十三贝勒笑道:“八哥府上能人辈出,连这般稀罕品种都培育得出。”
赏菊宴持续了近两个时辰,待到宾客渐散,三位贝勒才带着福晋们告辞。八福晋亲自送到府门前,临别时特意执着穆额齐的手:“改日定要单独请五嫂过来喝茶。”
回府的马车上,穆额齐轻轻靠在胤祺肩头:“今日八弟妹待我格外不同。”
胤祺握住她的手:“老八大张旗鼓地宴请朝臣,见我们同来,自然要多费些心思。”
穆额齐默然。今日园中那些官员,她认得大半都是近年来渐露头角的年轻官吏。八阿哥夫妇这般费心拉拢,其意不言自明。
“那盆牡丹菊,”她忽然想起什么,“花大杆细,要许多木架才能固定起来。”
“美则美矣,太过累赘。”
“处处都要做到极致,反倒失了真趣。”那花虽美,却美得咄咄逼人。
马车驶过积雪的长街,穆额齐望着窗外掠过的灯火,忽然想起八福晋今日那些过于热情的举动,以及四福晋始终从容的姿态。
她握紧胤祺的手,忽然很庆幸,自己不必活在那般时时需要精于算计的日子里。
暮色渐浓,胤祺书房内的烛火在窗纸上投下摇曳的影子。他放下手中的《梅花百咏》,目光落在窗外那株在寒风中挺立的老梅上,白日里八爷府赏菊的种种在脑海中浮现——那些精心培育的菊花虽美,却总透着几分刻意与雕琢,反倒失了自然真趣。
晚膳后,炭火正暖,穆额齐正对着窗棂上新剪的梅出神,那红梅在雪光映衬下宛如一团跳动的火焰。
“爷在想什么?”穆额齐转身为他斟茶,茶烟袅袅中她的眉眼格外柔和。
胤祺接过青瓷茶盏,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最近雪落得少,这种时节,赏梅正好。”他抬眼望向窗外,“不如明日我们去西山赏梅?听说卧佛寺的古梅正值盛期,比这园中的更添野趣,想着你或许会喜欢。”
穆额齐跟着他往窗外望,墙外头的梅花满枝头,开得眼花缭乱:“爷今日在八爷府上还没赏够花?”
“那怎么一样。”胤祺握住她微凉的手,“西山之梅得天地清气,不似他们府中又是暖房,又是盆栽的。且听闻卧佛寺的‘玉蝶梅’乃三十年前从江南移来,花开时如玉蝶栖枝,别有风致。”
他细细道来,明朝文人孙承泽在《天府广记》中曾盛赞西山之梅“香雪三十里,不逊江南”。康熙南巡时,更特意命人将江南的玉蝶梅、绿萼梅等珍品移栽至西山诸寺。
“听说还有一株‘檀香梅’,花开时香气似檀,寺僧常收集落梅制香。”胤祺说着,从书匣中取出一本旧籍,“这是前年从江南寻得的《梅谱》,里头记载西山确有这等奇品。”
穆额齐接过泛黄的书页,见上面工笔描绘着各种梅态,轻声道:“既然爷有此雅兴,我自然乐意相陪。明日正好得闲,在家待着也是闲着,不如出去走走。”
窗外风渐渐大了起来,屋内的对话却愈发温暖。胤祺召来常顺,仔细吩咐明日车马事宜:“备那辆青帷马车,车内多铺层褥子。辰时出发,晌前要到卧佛寺。”
次日清晨,马车碾着积雪驶出城门。穆额齐倚窗望着窗外掠过的枯枝积雪,忽然指着一处山坳:“爷瞧那岩畔的红梅,虽然只有零星几朵,但是在这枯枝积雪中被衬得格外珍贵清冷呢。”
胤祺顺着她所指望去,但见嶙峋山石间数点猩红傲雪而放,不觉颔首:“天地为盆,风雪为伴,自然清冷。”
行至山门,早有知客僧在此迎候。
马车行至山腰再难上前,二人便下了车,沿着石阶徒步上山。胤祺自然地伸手搀扶:“小心石阶滑。”他低声提醒,掌心稳稳托住她的手肘。
山风掠过,吹落枝头积雪。穆额齐下意识往他身边靠了靠,胤祺便不着痕迹地挪步,为她挡住风口。古柏苍翠的寺院中,隐约浮动着清冷的梅香。
知客僧亲自引路,带着他们穿过层层殿宇。
二人沿着青石板路缓步而行,在一处月洞门前停住。但见院内一树白梅倚着朱墙盛放,花瓣薄如蝉翼,在日光下泛着莹莹光泽。最奇的是花心处隐隐透出浅碧,仿佛玉雕般清透。微风过处,落英如雪,暗香浮动。
“二位施主来得正巧。这株玉蝶梅昨日刚开至七分。”
穆额齐趋前细看,不觉惊叹:“果真花如其名。”
她伸手轻触花瓣,却不防树顶一只小雀轻巧掠过,被它接力的那个枝头,积雪簌簌落下。胤祺抬手为她遮挡,宽大的袖袍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这个动作带起了一阵风,把枝头上开着的玉蝶梅花瓣扫落了几片。
穆额齐轻轻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正待细看,忽然注意到回廊转角处飘来的香气:“这梅花的香气……”
僧人合十微笑:“这是本寺的檀香梅,相传是顺治年间一位退隐的太医所植。”他引他们近前,但见那花色泽乳白,形态较其他梅花更为丰腴,“每年花开,本寺都会收集落梅,配以沉香、白檀,制成梅香供奉佛前。”
胤祺细细品鉴,但觉这香气清冽中带着暖意,果然与众不同。
行至寺后梅园,但见数十株老梅依山势栽种,疏影横斜,暗香浮动。
胤祺携穆额齐在六角亭中坐下,小沙弥很快奉上素点香茗:“这是用去年收的梅花上的雪水沏的龙井,配这梅花酥正好,二位施主请慢用。”
穆额齐轻抿一口,但觉茶香中果然带着梅花的清冷。她望向亭外一株形态奇古的绿梅:“这梅花的颜色好生特别。”
胤祺道:“这是绿萼梅,此花开时如碧玉缀枝,待完全绽放,花瓣会渐变成月白色。”
穆额齐起身细看,见那花萼果真翠如碧玉,花瓣白中透绿,不由赞叹:“难怪皇阿玛当年特意命人从杭州移栽此梅。”
二人正品梅闲话,忽听得一阵悠扬钟声。僧人笑道:“已是午时了,二位施主若不嫌弃,可以在寺中用些斋饭。”
斋堂设在东厢的暖阁里,推开槛窗正对着一片梅林。小沙弥陆续端上菜肴:梅花豆腐、松仁梅酱、梅香竹荪汤,最特别的是一道“踏雪寻梅”——用山药泥塑出山石形状,上面点缀着用萝卜雕成的红梅。
“这梅花豆腐是用梅花汁调色,取的是梅花傲寒之意。”小沙弥介绍道,“这梅酱则是用去岁腌制的青梅配制。”
穆额齐尝了一口梅花豆腐,但觉清香满颊,不由想起什么:“听闻西山一带还有许多特色吃食?”
永小沙弥点头:“施主说得是。比如六郎庄的莲花白,就是用玉泉山水酿造的佳品。再如青龙桥的德连元酱菜、四王府的广源酱菜,都是远近驰名的。可惜此时节,尝不到董四墓村的蜜桃了。”
胤祺听得入神,忽然道:“方才来时,见山门外有老妪在卖蒸糕,香气扑鼻。”
“那是枣泥拉糕。”小沙弥微笑,“施主若感兴趣,回去的时候可以买点尝尝。”
用罢斋饭,小沙弥提议:“寺后小径通往一处梅谷,那里有几株野梅,或许更合施主心意。”
他们沿着覆雪的石阶缓步而行,越往深处,梅树越是疏落有致,枝干也愈发苍劲。转过一个山坳,忽见一道瀑布凝结成冰,如水晶帘幕悬挂在山岩上。冰瀑旁数株红梅开得正艳,与晶莹的冰棱相映成趣。
“这景致倒像是《冰雪梅花图》中的画面。”穆额齐轻声赞叹。
胤祺扶着她在一块平整的山石上坐下:“可惜今日没带画具,否则真该将此景绘下。”
正说话间,忽听得梅林深处传来清脆的笑语声。不多时,见几个穿着鲜艳的姑娘带着丫鬟转过梅树,为首的穿着玫红斗篷,手中捧着几支红梅。
“这不是十三弟妹家的妹妹吗?”胤祺认出来人,“听说她们今日也来西山赏梅,没想到在此遇上了。”
昨晚继续综艺到一点多,然后昨晚梦见鬼故事了,最近朋友让我开点鬼故事题材的文,将玄学也好,因为身边这种素材比较多,emmmm但我胆子小,我怕我写的时候,那些另一个维度的存在会一边在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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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牡丹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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