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高明

四福晋凑近绿萼梅,用手扇了扇,迎着香气笑着道: “妹妹所虑,正是关键。此事成与不成,不在你我,亦不在四爷或五爷是否出面,而在于皇阿玛如何看待此事,以及……”她微微一顿,语气意味深长,“八弟如何权衡其中利弊。”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八弟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尤其需要九弟这般能为他筹措经营的人才。此时让九弟离京,看似断他一臂。但若这江南之行,于他的‘大业’亦有裨益呢?织造、盐政,皆是钱粮重地,亦是安插亲信、笼络人心的好机会。若运作得当,八弟或许会觉得,让九弟去江南替他经营根基,远比留在京中,直面日渐疯狂的太子锋芒,要稳妥得多。”

这番话,已是从棋子的视角,跃升到执棋者的高度。穆额齐心中凛然,对四福晋的评价又高了一层。

这不仅仅是后宅的机敏,更是对前朝局势、人心向背的精准拿捏。将“保护”巧妙包装成“进取”,让各方都觉得于己有利,这才是高明的棋手。

“姐姐高见。”穆额齐真心叹服,“只是,该如何让皇阿玛想起这桩差事,又觉得非九弟不可?又如何让八弟心甘情愿地认为,此举利大于弊?”

四福晋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几分深意:“皇阿玛日理万机,身边总需有那等懂得察言观色、又能适时进言的‘明白人’。此人未必需要是四爷或五爷,或许是赏识九弟才干的翰林清流,亦或是深知九弟能力的老臣。至于八弟那里……”

她眼波微转,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那出《鸣冤录》愈演愈烈,太子一党反击在即,京城这潭水只会越来越浑。聪明人自会懂得,暂避锋芒,以图将来。”

这是一盘需要多方默契配合的棋,她们要做的,是那最初推动风浪的微风,至于风浪最终涌向何方,则需看浪潮本身的力量与岸边的礁石如何相互作用。

计议已定,两人都不再谈论这沉重的话题,转而说起插花、女红之类的闲事,四福晋又小坐了片刻,便带着那枝清雅的绿萼梅起身告辞。

穆额齐亲自送到二门外,望着四福晋的轿子消失在夜色中,独自回到小花厅,窗台上的并蒂梅依旧开得绚烂。她伸手轻轻触碰那娇嫩的花瓣,心中感慨万千。

她们今日所为,看似只是妯娌间的闲话家常与对弟媳的关怀,实则却是在惊涛骇浪袭来之前,巧妙地布下了一招暗棋。

这既是为了保护九阿哥和明霜,何尝不也是为了稳固胤祺的立场,避免他被亲弟弟的激进彻底拖入八爷党的阵营?

窗外又飘起细雪,屋内的梅香却愈发清冽。

胤祺回到正院时,已近亥时。他带着一身淡淡的墨香和夜雪的冰凉,但眉宇间并无倦色,反而有种沉静的光彩。他见穆额齐仍在灯下,手中虽执书卷,眼神却清明地看着他,便知她有话要说。

“在等我?”胤祺脱下带着寒气的貂裘,很自然地走到她身边,伸手探了探她放在炕几上的手,触手微凉,便将其拢入自己温热的掌心,“手这样凉。”

穆额齐放下书,替他拂去辫子上落下的雪花,顺势将温着的参茶递给他,看着他饮下,“不是我手冰,是你手太烫。四嫂今儿过来了一趟,跟我说了会儿话……”她缓缓将四福晋来访之事,以及那番关于九阿哥去江南的谋划,清晰、有条理地复述了一遍。

胤祺听着,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唯有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他没有打断她,直到她说完,室内重新陷入一片寂静。烛火在他深邃的眸中跳跃,映照出复杂的思绪。

“爷觉得,四嫂此计如何?”穆额齐轻声问,目光沉静地落在他脸上。

胤祺放下茶杯,将她微凉的手拢在掌心,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老九……志大才疏,易为人所驱策。他与老八走得近,并非全然被迫,他自己也乐在其中。”

“我与他,情分寡淡。贸然插手,他非但不会领情,反而会疑心我这做哥哥的,是要断他的‘前程’。”这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峭,并非针对胤禟,而是对兄弟情分淡薄这一事实的清醒认知。

这正是穆额齐所担忧的。胤祺与胤禟,兄弟之情寡淡,中间隔着成长的环境和截然不同的志向。

“可是,”穆额齐握紧了他的手,声音虽轻却坚定,“血脉之亲,割舍不断。如今太子与八阿哥势同水火,皇阿玛的态度又晦暗不明。一旦有变,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九弟若陷得太深,届时谁能保他?他若有事,爷作为亲兄弟,又如何能真正独善其身?”

即便将来新君宽宏,这‘兄弟’二字,在权力面前,又能值几何?

她的话,句句敲在胤祺的心坎上。他并非没有考量,只是他素来善于藏拙,不愿过早显露痕迹。但穆额齐将他潜意识里的担忧,清晰地摊开在了明面上。

有些事,不是他想躲就能躲开的。

胤祺的目光落在穆额齐沉静的眉眼上,忽然轻轻笑了一下:“你说得对。有些风雨,不是闭上门窗就能躲过的。”他指尖划过那株并蒂梅的花瓣,“四哥和四嫂……他们是想下一盘棋,既削弱老八的势力,又卖我个人情。但四哥谨慎,绝不会亲自落子。”

“四嫂亦是此意。她言道,无需爷或四爷直接举荐,只需借他人之口,在合适的时机,向皇阿玛提一句便可。”穆额齐将四福晋那“借力”之策细述一遍。

胤祺听完,眸中精光一闪,微微颔首:“此法甚好。不着痕迹,方为上策。老八此人,看似温文,实则多疑。若让他觉出是我们或四哥在背后推动,反而会弄巧成拙。”

他沉吟片刻,思路已然清晰:“我记得,内务府有位郎中海保,为人圆滑,却精于算计,与老九在生意上素有往来,对老九的经营之才推崇备至。更重要的是,此人与裕亲王福全府上有些关联,而裕亲王……偶尔会在御前说上几句关乎实务的‘闲话’。”他点到即止,没有再说下去。

穆额齐立刻心领神会。这不是直接的举荐,而是一条更迂回、更隐蔽的路径。通过海保,让与康熙关系亲近的裕亲王“偶然”得知九阿哥的才干,再由裕亲王在看似无意间提起。

如此一来,消息来源干净,动机单纯,即便八阿哥事后察觉,也难以追溯到他们身上。

“爷思虑得是。”穆额齐眼中流露出钦佩。他的方法,比四福晋提出的通过翰林院清流,更为稳妥,也更难让人抓住把柄。

“至于老八那里……”胤祺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他不是正在为那《鸣冤录》的后续效果沾沾自喜么?很快,太子那边的反击就会到来。届时,京城只会更乱。让海保在适当的时候,向老九透露一下江南的‘机遇’与京城的‘风险’,老九自己会去跟老八说。以老八的聪明,自然会算清这笔账。”

接下来的几日,京城表面依旧沉浸在年节前的忙碌与喜庆中。但那出《鸣冤录》引发的暗流愈发汹涌,弹劾太子“纵容门人”和八贝勒“结党营私”的奏折就被悄然递到了御前。

就在这微妙的时刻,腊月二十九,宫中传出旨意,命九阿哥胤禟督办苏杭织造新年贡品样式,并协理巡查两淮盐政细务,开年即赴江南。

旨意下得突然,却又合情合理。据说,前几日裕亲王入宫与皇上对弈时,曾闲聊起江南织造进贡的绸缎花样略显呆板,不及前朝灵动,又感叹如今懂经济、通庶务的宗室子弟难得。

皇上当时未置可否,不想几日后便有了这道旨意。

九阿哥胤禟接到旨意,初时诧异,随即便是欣喜。

督办织造、巡查盐政,正是他兴趣所在,去江南他必能大展拳脚,为八哥也为自己积累实力。

八阿哥胤禩虽觉此时让得力臂助离京有些可惜,但面对江南的巨大利益诱惑,权衡之下,也觉得此举不失为一步好棋,反而细细叮嘱胤禟一番,务必要在江南站稳脚跟。

转眼已是正月初四,年节的喜庆气氛依旧浓郁,贝勒府门前的红灯笼在寒风中摇曳,映照着积雪未消的庭院。

府内虽不似除夕、元旦那般喧闹,却也处处透着新岁的整洁与余韵。下人们步履轻快,见面时互道“新禧”,眉宇间还带着节日的松快。

穆额齐刚处理完这几日积压的府务,又将年节期间各处往来的礼单重新核对整理了一番。起身时,已是申末时分。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室内洒下温暖的光晕。

胤祺已在暖阁内,正站在窗边,手中拿着一卷书,却并未翻阅,只是望着窗外那株在冬日里更显苍劲的老梅。他今日穿着一件深青色暗云纹锦袍,较之节日盛装更显沉稳内敛。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见穆额齐眉眼间带着一丝操劳后的倦意,便放下书卷,很自然地牵过她的手,引她在暖炕上坐下。

“这几日辛苦你了。”他的掌心温热,力道适中地按揉着她略显冰凉的手指,“年节应酬繁多,府中事务冗杂,都需你费心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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