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空气撩在脸边,静默中刮得人眼眶通红。
应离抬起手,揉了揉眉心,在隋晏的身影消失在马路尽头的拐角以后也转身推门,回到了店铺内部。
那股香味不见了,他不受控制的皱了皱鼻子,抬手摸向了自己的脖颈。
很热,很痒,指尖触上去的时候会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过敏了?
香水过敏???
太荒唐了。
应离放下手,感到了烦躁。
如果隋晏不是有着这么衣服冷清的表情,那么他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对方怀揣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在蓄意引诱拉扯。
然后他可以选择静观其变,或者直接戳破。
可惜现实没有如果。
应离叹了口气,搓搓脸,伸手将玻璃门关上,然后上前几步走进柜台,半倚在里面已经闭合的红木柜上。
回想起刚刚的场景,他脑门上的青筋一突一突地跳着。
那挥之不去的手指和香烟像是刻进了应离的记忆,在此刻空无一人的环境里张牙舞爪地显示着它们存在感。
没有人会不为美丽所吸引。
应离也一样。
“小老板,听说咱们这里有专业的师父,可以修复一些有年头的老照片。”来人的声音很突兀,打断了应离荒唐的思绪。
他又一次抬头看向门口。
只见一个衣着朴素却十分妥帖的中年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了店内,此刻站在柜台不远处,正四处观察着店内的陈设。
也观察着应离。
“看情况,得看照片年限,还有相纸材质,并不是所有的都能修。”应离定了定神,呼出一口气,站直了身体,打起精神应付起对方。
说实话,对方所展现出来的状态,给人感觉,可不像是来修照片的。
“不是所有的都能修啊……”那人顿住脚步,神情有些游移。
“银行缺面超过二分之一的钱还不给换呢,我这么个小店,比人银行多啥?”应离笑了一声,故意摆出了一副不耐烦的口气赶人,“不修就回吧,店里就我自己,也没什么专业的老师傅,我年轻资历浅,对付不了你照片上的疑难杂症,咱们啊,也别互相耽搁了,请吧。”
那人见应离急了,也不拿乔作态地老把话说一半了。
他眼睛一转,在连说了几个别后,两步走过来,径直凑到了我的柜台前,然后翻开上衣的口袋递给我一支烟,压低了声音问道:“小老板,冒昧一问哈,咱们是不是姓谢啊?”
“嗯,谢应离,”应离接过他的烟,打火机在眼前一燎,点着以后抽了两口,便将其丢了过去,“从哪探来的消息,打听得还挺细。”
他才到华南市,定下不到一个月,在这边没什么根基,如果有人能打探着名字姓氏摸过来,那便是只能和京城有点关系。
而应离并不想再和京城有什么关系。
“不过你要是奔着谢家来,”他抖落了烟灰,先一步将丑话说在前头,“那我可是爱莫能助。”
京城谢氏,老字号的玄学世家,历史能够追溯到明清之时,家中玄道底细深厚,以前常常穿梭在山间野寺搞修行参悟那一套,建国以后才算是真正入了世。随着族中长辈处理了几次玄学事端,慢慢地也就定居在了京城,逐渐演变成了如今的谢家。
而如今的谢家和他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华南市挺好,除了风有点大,也就是地理位置上离北京太近了些。不等啥时候,就会有摸着尾巴跑来找他,想要借此搭上谢家这条线的人。
比如现在。
“怎么,事多买卖大,”应离等不见他说话,于是俯身撑在柜台上,咬着烟,似笑非笑地假装讽刺道:“不是谢家看不了?”
“哪能啊,不用谢家,当然用不上谢家,”对方反应很快,回过神来以后便开始接连否认,他的手指夹着烟,又把我的打火机放回桌上,说道,“我这也没什么要紧的事,能有个明白人给我掌掌眼就行。”
他说着,也没管应离答不答应,便将烟咬起,掀开上衣,露出了左侧裤腰以下的部分,然后当着应离的面,一手抓着衣服,一手从裤子的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红色绢布包裹着的貌似圆形的东西。
是一块老怀表。
“偶然间在老市场收来的,”他猛吸一口烟后觉得说话不太方便,就在烟灰缸里按灭了香烟,然后又在衣服上蹭了蹭手,才小心地将怀表打开,“本来就是看个热闹,也没多想什么……上个星期,我家小外孙被他妈妈带过来玩,不小心打掉摔在了地上,这才露出了里面的夹层……”
话一边说着,这人一边将怀表调转了一个方向,把正面朝应离摆放了过来。
而应离也是这个时候,才看清楚那夹层里面放着的东西。
一张褪了色的老照片,边缘已然起翘泛黄,很多景物都已经瞧不真切了。
不过幸运的是,照片上的人物倒是还能瞧得清晰,是一个穿着旗袍、烫着卷发,体态婀娜的民国女人,长得很漂亮,也很有风情。
尤其是她那片写满了妩媚与慵懒的动人眉眼,让人总觉得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上世纪的老物件了,”应离认真看了一会儿,便将怀表推回,同人说道,“年份没问题,不过转手的话可能不行,经济价值很低,定多算的上是有点纪念意义。”
“我也没想着拿他做什么交易,”那人说着,却没有马上收起怀表,而是从怀里拿出一块放大镜,再次推给应离道,“小老板,你再帮我好好瞧瞧。”
应离看着明显早有准备的放大镜,一时有些狐疑,他把剩了半截的烟扔进烟灰缸,回身在身侧墙壁挂着的羊羔绒毛巾上擦了擦手,然后从善如流地拿起了放大镜,对准了怀表内的老照片。
一抹清亮鲜红的血色映进了我的眼里,它缠在照片中女人的手腕上,像是一块用红玉雕出的手镯,于几近灰白发黄的老照片上分外醒目。
应离眯起眼睛,挪开了放大镜。
照片没有变化,笑容妩媚的女人,空荡的手腕,还有看不清楚的虚幻背景。
绝不可能看错。
“稍等一下,”他收敛起了那副无所谓地姿态,放下手中地放大镜后对来人说道,“我上楼一趟。”
“成,您先忙着。”对方明显心中有数,很快便应声下来,甚至还特别妥帖的点了点头。
他摘掉了颈上厚重的围巾,从柜台那边离开,坐到了前厅正对着内置门门口的那张沙发上。
而等我上楼,进了卧室,翻了床头柜,取了自己的放大镜下来,看见的居然是站在柜台前,簇拥在一起的两个人。
是隋晏。
“回来了?”应离走进柜台里面,说道。
隋晏抬起头,目光从他手中的放大镜上掠过,然后仰起脸,冲应离点了点头道:“你们聊。”
他扭身离开,而我定神看他。
当视线四散,隔了距离重新落在隋晏身上,我才注意到,他穿着的已经并不是出门时候的那件看着挡风,实际没甚大用的机车夹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件黑色的水貂绒短袄,脖颈处做了一圈厚厚的蓬松的同色绒毛,长度不过胸口,露出里面穿着贴身的羊毛衫的肌肉紧实的窄腰。
他的裤子裤腰很低,堪堪卡在胯骨,裤型是很规整的直筒裤,里面制了一圈厚实的羊毛,看起来倒是比出门之前暖和。
只不过长度依然很短,只有八分的样子,所以估计是为了不冷着脚踝,才配了一双黑色皮子短靴。
这个打扮和品质,置办下来至少得五位数,如此包装再合上隋晏这张脸,在华南市这座小城里,回头率绝对比狐狸精还高。
应离看着,不由得想到了自己之前大放的关于2000块的厥词,一时不免有些脸红。
“衣服不错,”他轻咳一声以作掩饰,然后便衷心夸奖道,“像个贵妇。”
可惜,对方看起来并不是很认可贵妇这个夸奖。
隋晏不说话,连头都没回。
他彻底离开了柜台前的位置,然后走到门口,拎起了进门时被他放在沙发边的货物。
应离留意看了一下,里面有些新鲜的蔬菜,一些时令的水果,还有点看样子是从市场中买的不知道什么肉。
得,真是入乡随俗,搁他这儿过起日子了?
应离一面想着,一面注意着他走进后厅的背影,不由摇头笑了笑。
“小老板,”那客人唤了我回神,他搓搓手,指着我手中的放大镜小心问道,“这是……是有什么问题嘛?”
应离当然不能告诉他自己信不着他拿来的东西。但是在对方忐忑的问话下,也只能故作高深地皱起眉,然后留了一句我看看,就重新把放大镜对准了照片上那女人的手腕。
扎眼灼人的鲜红顷刻跃出,仿佛是刻在女人的腕子上一般,在他将放大镜移过去的时候立刻便显现了出来。
他凝神看去。
注意到那个女人的手指上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她的指甲,好像变长了?
应离着心留意,放大镜缓缓上移,直到落在女人的脸上,却发现之前那双好看的温润的眼睛正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啪——
放大镜掉在了红木柜台上
“不是玉,”他后脊乍起一层冷汗,但还是勉力控制住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十分笃定地说道,“是一串红绳编织的手串。”
可对方显然留意到了他刚刚的失态,此刻听着这个答案,神色纠结,有几分欲言又止。
“你只要小心不要把怀表打碎,也不要让照片脱离怀表就不会有事。”应离合拢了怀表推回,连同放大镜一起,“记住,千万不要想着送人。”
他转身再次擦了擦手,但是语调已经没有了任何同人虚与委蛇地耐心,便直接了当地说:“别问为什么,道不予人,你就当是世界上第十一大未解之谜。要是后续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再来找我。”
应离冷着一张脸,将还想说些什么的男人送出,转身关门,深吸了一口气。
吹进门口的一点冷风顺着他的动作被裹挟进入肺里,带来一片清寒的冰凉的同时也让应离的神智微微清醒了起来。
他闭了闭眼,强行收回思绪,冷静下来,咽了口唾沫,抬起头,对上了已经脱了外衣,只穿着一件贴身羊毛衫的隋晏。
他的指尖夹着一根女士烟,正斜倚在那扇内置门的门口,安静地,已经不知道看了应离多久。
“传说红绳所系的情分可以无视阴阳分界,”隋晏吐出一口烟,眼角殷红,神色冷寂但慵懒,“你觉得,那人还能活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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