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的古城墙景区,小道上还有些稀稀拉拉没有抢到表演票的游人。
付川行把小电驴开得像风驰电掣的摩托,一个漂移停稳后,小跑到了表演场旁。
拴了铁索的栅栏拦在了观众席和出入口之间,付川行和保安们打了个马虎眼,嗖的一溜烟,手脚并用着爬了过去,随后在锣鼓喧天的背景音中,闪亮出现在了常宴的座位旁。
被围巾遮住半张脸的常宴转过来一个幽幽的眸子,挑着眉尾上下打量了一下拘谨着坐在自己身边的付川行。
“不好意思啊小常记者,来晚了来晚了,”他一边摘着刚刚骑车时戴的手套,一边用炽热的双眼回望常宴,“我的不好,就当和你上次骗我出去吃饭扯平了。”
他扯着嘴角没心没肺地笑着,常宴神色复杂地在他热情的笑容下转头继续看向异彩纷呈的舞台。
游龙铁树花,隆隆平安鼓。
元宵佳节的表演格外出彩,景区甚至别出心裁地搞来了一株枝干遒劲的假树,此时淋上了火红的树花,转瞬长成了世间唯一的那一株金光灿灿的琼树。
付川行满目艳羡地盯着台上,今个儿早些时候看到的那镶着金黄色闪片的游龙已经不再显得廉价,熟练地穿梭在从苍穹之上掉落的铁树银花中,活像是腾飞于九天之上的真正祥瑞。
正看得出神,脚边窸窣一阵骚动,随后付川行感觉到自己的小腿紧挨上了一个手提袋,他垂眸望去。
敞开的袋口可以窥到里面一个精美的小铁盒,手提袋的旁边还放着一个较小的黑色塑料袋。
“什么东西?”他用手肘戳了戳正聚精会神的常宴。
对方不耐烦地拍了他手臂一掌,不耐烦的冷着声道:“本来是给你赔礼道歉用的,你不想要就算了,反正你刚刚也说,我们扯平了。”
“给我的?”付川行又惊又喜地像个收到儿童节礼物的孩子。
不过三个字,常宴却听到那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闷,尾音还飘在空中时,他转头,就只看到付川行拱高的背,埋着脑袋一顿捣鼓。
“你给我送的是啥,这儿好黑,都看不……揪我领子干嘛!”
常宴拽着付川行的衣领,把他弯腰翻箱倒柜的动作遏制住了,随后义正严辞地教育道:“好好看表演。”
付川行面色不虞,但也不知该作何反驳,只得怏怏地理了理被拽褶的领子,向后靠住了椅背。
其实常宴倒也不是突然开了窍要好好欣赏表演,不过是被躬得像活大虾一般的付川行挤得有点儿难耐。
然而邻座之人只真正安分了几分钟,随后又开始如坐针毡地在凳子上蠕动起来。
常宴抿住了嘴唇一忍再忍,后槽牙有了快咬碎的趋势,缩在袖子里的手在心中强烈不满的作祟下,无声地紧攥在了一起,包在手心中的指尖使劲儿到发白。
终于,他忍无可忍。
“多动症?”常宴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侧眸斜睨着付川行。
被点名批评的人身体又一次安分了,嘴却像是上了膛的机关枪,常宴的开口就是扣下了扳机。
“你说我师父为什么偏不让我上?不让我打树花,我去打鼓也行啊,你看那个敲鼓的有什么技术含量吗?我看就是随地找来的保安套了个演出服,我再不济一只手也能打鼓……”
他说着,大有要抬手演示的冲动。
“肩膀不要了是吗?”常宴向后靠了靠,同时伸了伸弯得有些麻木的腿,泰然地反问。
付川行把他那就快举起来的手默默放回了大腿上,随后,一直到表演结束,都端坐着,双手附在膝盖上,乖巧得像幼稚园里好孩子。
终于能够清净地观看表演的常宴,恨不得奖给他一朵小红花。
人流在表演结束后迅速消散,陆陆续续地朝着灯谜一条街涌去。
他们两人却始终巍然坐于第一排的凳子上,常宴几乎快把脸全部埋进围巾里了,付川行则缩着脖子,把外套拉链拉到最上端,隐在夜色中看面前打着手电推推搡搡挪出出口的最后一个人。
等到场子清空,付川行蹭地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迈步跑出去时踢到了刚刚搁在自己脚边的那个手提袋。
不知是走得匆忙,还是真的忘了那是给送给自己的东西,他甚至边往后台那儿跑,边扭头和常宴道了声歉。
手提袋被愤懑的驼色大衣男捡了起来,旁边黑色的小塑料袋也被粗暴地塞了进去,露出一点儿边在冷风中簌簌响着。
常宴缓步徐行跟在付川行身后,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远。朝挂着两盏黄灯的后台跑去的青年,活跃得像是高中球场上运球投篮最帅气的那个。
“师父!”付川行迎风高吼,喊得那头整理东西的几个人隔空一怔。
“你们今晚也太酷了吧,”他一副无事献殷情的模样,凑到了蒋十一身边,接过对方换下来的羊皮袄塞进了手提包里,“什么时候还有这种表演?我的肩膀已经痊愈了。”
蒋十一不悦地瞟了他一眼,却正巧碰到了从付川行身后歪着头,浅笑着冲自己打招呼的常宴。
“小常记者?”除了付川行,所有人都带着些差异,七嘴八舌地带着疑惑叫了一声。
常宴始终保持着魅力十足的微笑,不知真假,温婉可人地答道:“是川行请我来看的,你们今晚的表演太精彩了,我都后悔没有拍下来好让更多人看到。”
“嗨,你要喜欢,下次你付师傅打给你看。”付川行不修边幅地伸手搭在了常宴的肩上,没有做好准备接受这份重力的常宴,整个身子堪堪一斜,脚步差点不稳。
被压住的人极不情愿地耸了下肩,把付川行不识好歹的手臂推了下去,眉眼间擦过一点不和善的神情,却在转而面对蒋十一等人的笑靥时,全部抹杀干净。
“川行,你带小常记者去灯谜街逛逛吧,”几个师叔撺掇着,“说起来城墙也是留你住过一晚的家,怎么也得尽一尽地主之谊吧。”
几个中年男人捧腹大笑起来,前仰后合间撞上了付川行狠戾的目光和常宴满脸的好奇。
“怎么,有故事?”常宴饶有兴味地问道。
“有什么故事?我怎么不知道?你听他们胡诌吧。”付川行拐着贼溜的眼睛,哪儿都看了一遍,就是不看常宴一眼。
“在城墙脚下睡过一夜?”
在常宴的不依不挠下,付川行露出了万念俱灰的表情,甩给几个幸灾乐祸的师叔一个秋后算账的眸子,转而支支吾吾地开始给常宴讲故事。
“所以,你高中就一个人溜到南扬来了,还在城墙脚底下睡了一晚?”常宴愕然听完付川行神乎其神的故事,一时间不知该作何评论。
谁料,行云流水般讲完自己传奇故事的付川行,反而从刚开始的矜持中放松了下来,听着常宴不可置信的提问,干脆地点头承认。
对面如期送来了一个坚定不移的大拇指,不知是在敬佩他的愚勇还是年少轻狂。
“小常记者手里拎的东西重吗?重的话给川行拿着吧,他吃得多力气使不完。”蒋十一在他们两人快要拉丝的眼神旁插话道。
常宴低头看了一眼,随后顺从地将其不由分说塞进了付川行松开的手中,面向着蒋十一回答道:“这就是送给川行的。”说话间,他嫣然一笑。
“那你放到后面的电瓶车上去吧,别待会儿拎在手里走路,碍事儿。”身型有些佝偻的师父指挥着自己魁梧健壮的小徒弟。
电瓶车就停在舞台的出口处,从那儿放了东西,顺路就能从小径绕到逛花灯猜灯谜的街上去。
付川行和众人道了别,带着常宴向那边的暗色中走去。
“究竟是些啥?”他敞开了袋口。
“护手霜,之前说要给你的。还有膏药,不知道对你的肩周炎有没有帮助,反正我爸用它贴腰很好使。”常宴划开了手机的电筒,帮付川行照着。
白光下的一双手从手提袋里捧出了精致的小铁盒,一个四支装的礼盒,盒面上印着几簇卡通花丛。
玫瑰之心、樱花之恋。
“……”付川行面色复杂地抽搐了下嘴角,感谢的话到了嘴边又被那两只粉粉的护手霜生生塞回了喉咙,声带颤抖几下,发不出声音。
“不喜欢?”常宴把灯照到了付川行的脸上,不知是不是白光作用,本应该满是健康的脸此刻显出一点煞白。
付川行没有回答,继续拿起了第三支,蓝色的包装,应该是自己能接受的香味。
小支的护手霜在他的大手掌中打了个转,背面赫然写着玫瑰薰衣草,几个字差点让付川行有了想掐人中的冲动。
所幸,还有一只柠檬马鞭草的是他能用的。
他把盒子放回手提袋中,把攥着三支护手霜的左手伸到了常宴面前,艰涩地开口:“这三支,你拿去用吧,我用不了。”
“为什么用不了?”常宴不怀好意的笑总让人觉得他在明知故问。
不等付川行回答,他接过了那三支被递过来的护手霜,拧开一个,将另外两个塞进付川行外露的衣兜里。
玫瑰的清甜香味,瞬间炸开在空气流通顺畅的空旷广场。
常宴一把拽过了付川行早已僵硬不动的双手,把挤出的浅粉色护手霜在他的手上揉开,仔细万分的模样好像是要把那味道塞进付川行的每一个毛孔里一般。
两人体型相差不少,照理说付川行一挥大手就能打破来自常宴的禁锢,但他做不到,至少此时此刻是这样,就像是被萦回于周身的香味封印住了一样。
“不是很好闻吗?好好收着。”
常宴把鼻尖凑到了付川行的手上,仔细嗅着自己的成果。
微晃之下,温热的手背好像擦到了常宴凑过来的鼻尖,但是触感软软的,更像是嘴唇。付川行这样想着,迅速把另一只手上握着的护手霜塞进裤袋,抬手罩住了对面直照自己脸盘的手电。
四周倏地一暗,常宴抬眸,碰上了付川行带着些冷峻注视自己的棕瞳,四目相接,遍生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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