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宴使了大劲儿拽了几下,才把自己可怜的手机从付川行的宽掌中解救下来。
面前之人的眉眼间染着一丝阴翳,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悦,久看之后,常宴双腿不受控制了一般,怯生生地向后小退了几步。
俄顷,付川行在深深提气时微耸起了双肩,转而松垮下来后,原本拧皱在一起的剑眉也毫无征兆地轻舒。
他猝然上步,一把抓起了常宴的手腕,拖拽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小记者,逃也似的蹿上了一条不知名的小径。
小径上没有灯,不过是小树林里一条被人走多了而踩踏出来的泥路。常宴跟在付川行的身后,手机的电筒还没来得及关,幽幽的白光逍遥地晃在两人身后,不紧不慢地追着他们。
远处看,层叠的秃树隐隐绰绰地遮挡着两人,像极了荒郊野外的逃婚现场。
蹚过淹到膝盖的灌木丛,高挂着各色格式花灯的大街赫然出现。
常宴站在路牙上,怒不可遏地低头看了几眼自己粘满树叶的裤腿,接着抬眼瞪视刚刚松开自己手腕的付川行。
那人正在专心致志地掸着自己裤腿上的叶子,背后是流动的人群,此刻好像只有他们两人静站在原地。
没曾想,付川行连头都没抬,似乎感应到了常宴的闷怒,拍完自己的裤腿,就把手自然地送到了常宴的小腿上。
双手齐动,他极尽温柔地把对面裤子上的草叶灰尘也掸了个干净。
“诶呦,”他直起了身,好像历经了千辛万苦一般长吁一声,手随意地向后指戳了几下,“走吧?”
这么多人,常宴本能地应该产生抗拒,但付川行的笑眼好像是两束照进他心底的暖光,在那层坚冰上开展了异常顺利的破冰行动。
冰释雪消,常宴整理好自己复杂的心情后,踢踏一步从路牙上迈了下来,站在与付川行咫尺相隔的正前方。
“顺着人流走吧。”付川行有意护着他,率先迈开步子,在前面为他开路。
正着走不放心,他没走几步,毅然转过了身,乐呵地望着警惕四周的常宴,倒退着随人流而动。
“你这样,容易摔,”常宴轻蹙一下眉,脚下踟蹰了片刻,快步追上跟前之人,抿嘴后探手搭在了他的臂弯上,“转过去,好好走路。”
付川行怔愣了几秒,不知内心究竟为何狂喜,稀里糊涂地就顺着常宴的话转过了身,踩着他的步调,一步一步不太协调地向前走着。
路上很难走,头顶是满挂的彩灯,有兔子、小猴、狮、虎、龙,也有荷花、宫灯、花篮,这也就吸引了大小游人时不时地驻足欣赏。
街道两旁还有趁火打劫的小商小贩,除了卖手持花灯的,还有糖葫芦、棉花糖、糖人、芡实糕,热闹的摊点前能同时围上十数人。
不过,纵是这般拥挤混乱,也没人会被带走独属于元宵佳节的大好心情。
付川行一直仰着头走路,走马观花地欣赏头顶晃眼的彩灯,看久了一时间面前的人都有了重影。
一直抓着自己手臂的那人忽然顿了顿,在上臂被轻掐了一下后,付川行扭头向着常宴看去。
有点出人意料,常宴停在卖糖画的小摊面前迈不动脚了。
几个小孩子围着做糖画的老头,付川行身高马大,够头够脑就能一览无余地看到老汉忙碌的双手和整洁的操作台。
“你想吃?”他偏头询问,带着些诧异的语气让常宴有点不满。
“不行吗?我自己买给自己吃。”他倔强地说着,甩开了付川行的手臂,径直走了过去。
走了半步,他就感受到了付川行从自己背后拢过来的手臂。他的整条臂膀不轻不重地抵在自己的后腰上,随后自己另一侧的手臂被紧紧钳制住了。
“我给你买,你要什么?”身旁的人很威武,声音也出奇的雄浑有力,面前几个带小孩的女人都一脸惊惧地扭头来看,生怕自己碰上了土匪。
常宴抬头在小摊的招牌上滑了几眼,淡淡地道:“牛郎织女。”
付川行想都没想,直接侧身挤到老汉面前:“老板,来一个牛郎……”
“织女?”他反应到了什么,迟疑地转头打量了常宴一眼,在得到对方肯定的眼神后,重新转向了老汉。
“织女!牛郎织女!”他语气凿凿地喊道。
“你能不能小点儿声?”常宴伸着一根指头,戳了戳付川行坚实的腰肌。
付川行有些好笑地望着常宴,手不安分地把他垂下来的围巾又在脖颈上绕了一圈,微微俯身凑近,压低了声音道:“你害羞?不是你自己要这个的吗?你说你,要个Hello Kitty都不用这么羞。”
不知道究竟是为何而羞,常宴越听付川行因为刻意压低而显得愈发沉浑有魄力的磁音,越觉得自己耳根滚烫,好像耳蜗里都快冒烟了一般。
蓦地,付川行只觉小腿的骨头一痛,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被皮鞋踢一脚是什么感觉,烟灰色的运动裤上还因此留下了一道泥痕,也怪自己刚刚非要拽着他走泥路。
“小伙子,你的糖画好了!”老板适时地在摊位上朝着付川行吆喝了一句。
付川行伸手接糖画,常宴也鬼使神差地跟着凑近了一步,等挡在面前的付川行转过身时,还带着点温热的糖画直接就挨到了鼻尖上。
“啧,你慢点!”常宴娇嗔地咂舌,伸手把本就冻红的鼻尖搓得更红。
两人离开了摊位继续随着人潮往前挪动,常宴一手自然地拽着付川行的上臂,一手转着糖画的竹签。
“你吃吗?”
才走出去几十米,也不知道常宴躲在后头是怎样的狼吞虎咽,等付川行垂眸看他递来的竹签时,那儿只剩下个可怜的织女。
“你好狠心呐,把牛郎啃掉了,鹊桥咬碎了,还要把织女送我肚子里来,让他们永远相隔。”付川行嘴皮地扯了句,顺手接过了还剩一半的糖画。
“一加一不是二。”常宴勒停了面前大步快走的付川行,小声念了句什么。
“啊?你说啥?”
“一加一不是二,你觉得是什么?打一个字。”停住脚的常宴手里捏着花灯底下吊着的红纸片。
不知不觉两人终于走到了灯谜街了,人流稀松了点儿,不少人都站在灯下七嘴八舌地热烈讨论。
“不是二?”被提问到的付川行木讷地盯着那红纸上的墨迹,能穿透纸张的眼神满是困惑,像是对着什么高深莫测的哲学题。
“是一吗?”他把竹签叼在嘴里,伸着两根食指接在一起,推到常宴面前。
对方好像已经猜到答案,抿笑着摇头。
“那……是十?”他比比划划,把食指搭成十字,牙齿咬着竹签平翘舌音不分,含糊地问。
常宴又摇头,依旧含着笑。
“那还能是什么?”付川行撒气似的把签子从嘴里拽出来,抱着臂歪头质问,挪了挪站立的姿势,换了个更舒畅的动作,像是要在这儿与这个灯谜死磕到底。
“走啊。”常宴拉他一下,他不动如山。
“是什么?”他刨根问底地贴着常宴追问。
常宴叹了口气,停下了脚步,一字一顿地说:“一、加、一,加啊,打一个字,难吗?”
付川行在提示下开始了极速的头脑风暴,倏尔露出拨云见雾后大彻大悟的表情:“王啊,是王,对不对?王王王……”
“你再多喊几声?”常宴啼笑皆非地打量着过分激动的付川行,心想着他是真的幼稚又可爱。
“那你再猜,两点天上来,一个字。”付川行左右开弓,捏着两张灯谜。
常宴很淡定地答道:“是关,关门的关。”
付川行把纸翻到背面,随后露出赞许的目光,紧接着目光流转到用另一张纸上。
“三水压倒山?猜个字。”
“当然的当。”
“南北东,猜地名。”
“无锡。”
“一口蜜饯一口黄连,猜成语。”
常宴愣了愣,眉头稍稍抖了抖,转而带了点不确定地答道:“同甘共苦?”
“厉害啊,小常记者。”付川行被他秀得直直竖着大拇指,那拇指肚恨不得蹭到对方的脸上去。
“走吧,别在这儿呆着了。”常宴苦笑着拽住了还想考自己的付川行,拖拉着把他往前带。
九点将近,景区里依旧是摩肩接踵的繁忙,灯谜街旁的小广场上,搭着个红色的小圆台。
灯光陡然打亮,几束炮筒似的打光灯直冲深黑的天穹,好像要刺破长空给外太空发送信号一般。接着,它们在机器操控下同时转头,汇聚在了圆台上,灯光里走上了一个身着红袍的景区工作人员。
付川行见过他,平时会在城墙打树花的时候兼任主持。
“朋友们,元宵节快乐!”几个立体环绕音的大喇叭里传来了激情洋溢的招呼声。
几乎一瞬,人流驻停,纷纷朝圆台上投去好奇的目光。
付川行和常宴也同时驻足,不约而同地面朝圆台上的主持人看去。
“有奖猜灯谜,大家积极参与啊。”场外人员引导着渐渐聚拢过来的人群,手舞足蹈地指挥。
付川行碰了碰常宴还扶着自己上臂的手指,好像冻得有些冰凉:“去看看?”
常宴缩了缩手指,将其蜷到自己的衣袖里,难得顺从地点了下头。
“你手挺冷,揣我兜里吧,热乎的。”付川行把手从袋中抽出,抬了抬压住口袋的手肘,示意常宴大可把手放进来捂一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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