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川行的手抬了片刻,袋中始终空空,便泄气般地将其耷拉下来。
下一刻,口袋里鼓囊了一下,有个什么东西闹腾地钻了进来,还不安分地扭动了几次。
付川行没有回头,也没低头,而是伸手按住袋子,像是揣着宝贝一般,带着那只手朝前挤。背对着常宴的脸上,扬着莫名的喜悦。
“来了来了,大家听好了!”圆台上的主持人开声,一手握着话筒,一手高举过头顶,朝着渐渐聚拢的观众招呼。
“第一题,”他竖起一根手指,“必有一失,打一个字。”
“心!”场下七嘴八舌地都说出了答案。
“很好,那么第二题——残阳如血,猜一花名。”
满场支吾,窃窃私语的讨论声中,付川行恨不得化身顺风耳,竖着双耳四处听着一切有可能的答案。
“晚来红。”常宴低声说了句,塞在付川行口袋中的手拱了拱他的肚子,手感不错,很结实。
付川行扭头,同样低声问道:“这是花?”
“信我。”常宴冷静地又拱了一下他的腹肌。
“我知道,晚来红!”他扯起嗓子喊了一声,前面站着的几个人吓得一哆嗦,纷纷转过来看他。
常宴下意识地侧步,挪到了付川行宽大的背后,将整个人都掩在他的影子下,前额似有似无地碰着点对方的外套。
“恭喜这位小兄弟,答对了!那么下一题,很有文化韵味哦……”主持人冲着付川行使了个古怪的眼色,对着众人卖了个关子。
“风物长宜放眼量,打一地名。”
场下安静,付川行逼叨几句,对着台上的笑眼发射了一个狠戾的目光。
“是什么,常宴?”他一边和台上的主持人挤眉弄眼,一边拍了拍口袋。
“一个安徽地名。”大伙儿僵持了两分钟,有的人偷摸着掏出了手机,有的人觉得无趣,转身欲走,主持人赶忙给了个提示。
“怀远县。”
“怀远县!”付川行像是常宴的扬声器,再次高声重复了一遍他的答案。
观众们恍然大悟的表情过了几秒变成了懊悔,随后又透露出一点下题必对的凶狠。
“下面一题,寸短小人,打一个字。”
主持人话音刚落,常宴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快想答案啊。”付川行一个厚着脸皮抄答案的人,竟还生起了气来。
“你猜不出来?”常宴回问,就是不说答案。
“是什么呀?”付川行急得快跺脚了,咬牙切齿地逼问着身侧不显波澜的常宴。
“付。”常宴漫不经心地吐出一个字。
再次重复,再次答对。随后,只听付川行面朝圆台小声地咒骂道:“凭什么寸短小人是付啊,你他娘的才寸短。”
常宴低头躲着笑了笑。
只剩最后一题,不少人都放弃了挣扎,纷纷朝着这个对答如流的壮汉投来好奇的目光。
恐怕他们都在想,这人四肢发达头脑也不简单,着实很个人魅力。
“最后一题,飞蛾扑火虫遂逝,暧暧日落,尔尔双人。”
“搞这么文艺,”付川行撇了撇嘴,向后摸了摸常宴的小臂,“猜出来没?最后一题,胜利在望啊。”
常宴不说话,好像遁地而走了一般。
付川行察觉到一点不对,转头看他,发现他的双颊冻得有些通红:“怎么了?很冷吗?脸好红。”他说着,就想探手去抚。
腾到半空的手被常宴及时架住,他用一双含糊不清又漾着情意的双眼凝视进了付川行的眼眸。
他的两瓣红唇微动,掩在围巾后面的喉结难耐地滚动了几下,终于羞怯地开口:“我爱你。”
“啊?”付川行被那三个字砸得空耳,脑子里像老电视机上的黑白雪花,一时间连自己是谁都想不出来。
“我爱你,”常宴重复了一遍,“这道题的答案。”
付川行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随后仓促地转过头,在众人期待地眼神中,缓缓开口。
“答案是,我爱你。”几个字愣是被他饱含深情地讲了出来,好像是在海誓山盟地表达忠贞的爱。
常宴在后面听得愣神,脑中划过了无数个不切实际的画面,相同点却都是付川行对着自己高喊出的三个字。
他忽地伸手掐在了鼻梁上,按了按有些胀痛的眉心,带着些悔意地把所有不该有的杂念赶出了脑子。
我只是要靠他来攒人气,只是因为他吸粉,只是如此。他尽力给自己洗脑,眼前却晃过一抹大红,让他得以从杂乱的思绪中抽身出来。
付川行高举着两手,向上轻跳的一瞬,接过了隔空抛过来的红色物品。
“羊毛围巾。”他手快地直接拆开了包装袋,周围是无数双艳羡的眸子。
常宴拉了拉他,向人群外退步,示意他赶紧走。
“你还冷吗?”付川行一边跟着他朝外围挤,一边抖开了围巾在手中细细感受着它的柔软。
常宴胡乱地摇头又点头,弄的付川行有点儿不明所以,在手里掂量着那条围巾,蓦地抬起了手臂。
正红的围巾落在常宴的肩上,付川行用双手轻轻地捧着,试探的目光小心谨慎地爬上了常宴的脸颊。
“这颜色,很衬你,白雪公主似的。”付川行苦思冥想憋不出什么恰当的比喻,只觉得害羞到面红耳赤的常宴甚是可人。
因为他的鼻尖红着,两颊透着受冻后的粉红,淡淡的颜色隐隐从白净的皮肤底下渗出来,像是那进口水果店里价格惊高的粉玉草莓。
最妙的,在付川行看来,应该是那薄唇。被唇膏滋养得很润很红,健健康康的一张嘴,半遮半掩在红色的围巾后面,不时呼出一点白雾,氤氲在两人之间。
像棉花糖还是软糖呢?付川行自己都没想到会生出这等龌龊的想法。
他在心门上踹了一脚,随后在心里捧起了本心经。
应该是像软糖吧,有弹性又柔软,刚刚我的手背好像挨到了,棉花糖不行,一碰就化的东西。
“给我?”常宴拎了拎缠在自己脖颈上的红围巾,凑到鼻尖闻到一点樟脑丸的味道,随即蹙眉,“有味儿。”
付川行在常宴略带嫌弃的语气中回过了神,坦然地道:“新拆出来的,哪儿能没味道呢,你回去洗一下,放太阳底下多晒晒,吸收日月精华,很快就没味儿了,说不定你戴多了它还会沾上你的香味。”
常宴一挑眉,心道:我怎么会用这样的围巾呢?做梦。
“真的味道很大吗?”付川行见他还是有点儿嫌弃,拱着鼻子不由分说地就凑了过去。
常宴瞬间在两人极近的距离下失声:“你……”随后,从头到脚,连着声带都石化了。
“还好啦,我刚买回家的衣服都有这味儿,”付川行把声线压低,附在常宴的耳边低语,“而且这颜色很配你啊,小常记者。”
一股暖气顺着结尾的四个字搔在了常宴的耳廓和侧脸上,微痒的感觉充满挑逗,他的后背上登时毛孔大开,钻心的闷悦感顺着脊柱溜进了他的脑子,在里面横冲直撞地胡搅。
付川行似是愚钝到了极点,对自己无意识的举动不以为意,自然地站直身后,探手把围巾摘了下来,缠在自己的左手小臂上,把左手包成了个红色的棒槌。
“差不多都逛完了,我们回去吧?”他征询地转眼问着常宴。
裹紧驼色大衣的常宴闷声点头,两颊还飞着点微红。
走回到舞台后面,电瓶车早不见了踪影,长凳上压着张字条,旁边还贴心地留了一盏柔弱的小黄灯。
“靠,”他低骂了一句,像是害怕被常宴听到自己爆出的粗口,随后把字条拧皱在手心里,“夜跑夜跑,这么冷的天,跑完必岔气。”
“怎么了?”常宴抱臂在后,撇着脚边的树叶,数着玩。
付川行把纸团塞进了衣兜里,转身露出开朗的笑:“没事,回家,我先走了。”
“你怎么回?”常宴打量了空荡荡的四周几眼,最后将眼神落在付川行拍响的大腿上。
他随后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就往停车场的方向走。
“常宴,围巾!”付川行忽然在常宴的身后喊了一声,扬了扬包着红围巾的左手。
常宴懒得转身,就背对着付川行吩咐了一句:“你带回去洗洗,下次我们见面你再给我。”
“好嘞!”
随着这声音,后面的黄灯啪的熄了,常宴身前的影子,也骤然被黑夜吞噬。
马路边,付川行站在橙色的路灯下摩拳擦掌,活动着脚腕手腕。接着,身旁缓缓飘过来了一辆黑色的车。
“你在磨唧什么?”常宴摇下了车窗,多管了一次闲事。
付川行躬起腰,向车内张望了一眼,答话道:“我在活动手脚啊,不然待会儿会把脚崴了。”
“跑回去?”常宴狐疑地问。
“是啊,”付川行泄气了似的,委屈地回答,“我师父说今早没晨跑,让我夜跑回去,他把电瓶车骑走了。”
他说完朝前看了看,四下没什么人,宽敞的四车道上,也不见几辆车影。
“比比?”他侧向着常宴,伸手向前指了指,随后弯腰曲腿,双臂放松地提到腰际,顺便还拎了拎自己的裤腰。
常宴一脸莫名,旁边的人却在侧脸划过一个坏笑后,离弦般地弹射了出去。
他跑起来的样子很张狂,带着野性的速度,像是夜间路上划过的一只黑豹。
汽车缓慢地发动,紧接着提速,慢慢追上了跑在前头的大男孩。
常宴跟在付川行的身边,依凑着他的步速,时快时慢。最终两人被红绿灯拦住了,纷纷停了下来。
“你往哪儿去?”付川行扇着衣领,微微喘气地问道。
“我左拐。”常宴低了低头,从窗沿回望过去。
付川行随后点了点头,指了指右边的人行道说:“那我先走了,你慢慢开,注意安全,早点休息。”话一完,果断地转身。
红灯跳绿,常宴打着转向灯慢慢向左,后视镜里还能勉强看到付川行模糊跃动的身影,规律的步子缓缓踏破了夜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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