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正月二十。
一家名为零度以下的小众酒吧里,几个年轻人醉玉颓山地软坐在卡座里。
酒气搂着炫彩的灯光,踩着节奏点,糜烂地舞着。
“常宴,你今天的运气是真的很背啊……”一个红毛碎盖戏虐地把三杯酒推到已经乏力的常宴面前,扯着嘴角让他快喝。
被点到名的人斜靠在卡座沙发的扶手上,手抱在胸前,抬着左臂蜷曲着指关节,重重地抵在太阳穴上,眉目间浸染着颓废的醉意。
面前桌上的骰子赫然三点红,万分刺眼,小桌另一边的骰盅里躺着今晚快被常宴踩烂的雷点一。
他在一声接着一声的快喝中选择了妥协,艰难地坐直了身子,轻轻摇晃了一下醉糊涂的脑子,提了提眉,探手摸向了那晃成六个的杯子。
泛着苦涩的啤酒滚下肚,心里慢慢燃起的大火,一直从他的后背烧到了天灵盖。等到艰难地把最后一滴酒包进嘴里,他求救似的一把抓住旁边的冰柠檬水,咕咚几口从嘴里全部浇了下去。
“再来最后一轮,我真的撑不住了……”常宴示弱地恳求道。
然而旁边几人只笑了笑,不由分说地又一轮传递起了骰盅。
骰盅又一次被塞到了常宴手里,他绵软着手臂开始摇,随后心惊胆战地瑟缩着不敢开。
“再过几十分钟我就要过生日了,你们饶了我吧。”他带着点儿委屈地把手按在骰盅上,又苦苦哀求了一次。
“快开快开。”几个人催促着,伸手就要帮他。
今晚的运气真是极其不好,雷又炸在了常宴的眼前。所幸,这次只踩到一个。
身旁一阵失望的唏嘘,又一杯满满当当的啤酒随之被推了过来。
常宴喝了小半口,只觉胃中翻滚,当即放下了杯子,靠进了卡座,双臂在面前交叉着不断舞动,表示着强烈的拒绝。
旁人假装出一些不满,随后窃窃私语了几句后,鬼魅地笑着再次看向了常宴。
“要不你答应我们一件事儿,这杯就饶了你。”
常宴吞了口带着酒气的口水,左手手背抬到嘴边,皱着眉微微吐出个酒嗝,随后开口疑问道:“说吧,什么事儿,我真的喝不了了。”
“给那个谁打个电话吧,喊他来玩玩。”红毛又一次开口,脸上带着狡黠的坏笑,其余几人附和着频频点头,满眼八卦。
“?”常宴思维转不动,全卡着冲脑的酒劲,“哪个?”
“就之前和你上热搜,还给你涨粉的那个呀。”几人提示着,拥作一团低声哄笑。
常宴如释重负地舒出口气,侧身不太利索地掏出了手机,懒散地自语道:“他呀……我现在来叫。”
他一边划开锁屏,一边揉搓着迷糊的双眼,微微眯起后,艰难在通讯录里翻找着一个名字。
旁边的几个小年轻瞬间来了精神,纷纷挪近到常宴身边,浮夸地唇语道:开免提!开免提!
常宴在他们幸灾乐祸的脸上扫视了一圈,无奈地摇头晃脑,最后还是顺从了他们。
众人屏气凝神地等待着,三十秒,一分钟。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大家都分外熟悉的女声,许是醉了酒,几个人都是先一愣,才慢慢回过神来摆出失望透顶的模样。
常宴微拧了下眉,涣散中仍能保持锐利的目光极其迅速地瞥到了一只即将伸向那个玻璃杯的魔爪,立刻提声说:“没事,他经常这样,我再打一个,你们稍微等等。”
魔爪顿了顿,随后收回到了大腿上。
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于桌面上不大的手机屏幕。
而此时,正被所有人惦念着的付川行,正满嘴流油地在便利店里吃着热气腾腾的泡面,双眼流转在玻璃窗外的街道上,不知是在数着树上尚未零落的叶子,还是在观察行人的表情五官。
“川哥,”同在便利店里兼职的一个大学女学生从更衣室里探出个脑袋,喊了一声付川行,“你的手机在柜子里响好久了。”
付川行从泡面桶里拔出了头,向后转着看过去,吐舌在唇周舔舐了一圈站起身,边答话边往那儿走:“这么晚了谁啊?你帮我拿一下吧,我柜子没锁。”
女学生蹩进更衣室有了一小会儿,终于红着脸双手捧出了付川行的手机,忸怩地回话道:“是是是……是一个叫常宴的。”
一听到这个耳熟的名字,付川行劈手就夺过了手机。
“小常记者?”
酒吧里的人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随后一群人闹腾着拱了拱常宴绵软无力的肩,对着付川行的声音指指戳戳。
“喂?听得到吗?”对面没有传来人声,而是一些窸窣的杂音,和勉强能够听见的音乐,付川行抬了下眉,又问了一句。
“川行啊。”常宴深吸一口气后,慢悠悠地开了口,三个字说得像极了长长叹出的一口气。
付川行等着后话,对面却好像挤牙膏卡住了一样,愣是不吱声。
“嗯,是我。怎么了?”他站在便利店外,歪着脑袋抬着肩夹住了手机,双手摸到外套下摆,拉上了拉链。
来兼职的女学生躲在店内的货架后,眼睛却不安分地朝外张望着付川行高大厚实的背影。
电话那边好像传来了一点嬉笑的声音。
“川行啊,”常宴又一次缠绵地喊了一声付川行的名字,这一叫,压不住的酒气横冲直撞地顺着信号传到了对面的耳里,“快来救救我吧。”
若是付川行能够看到对面,就会诧异地发现常宴正顶着一双极其精彩的眸子。
含蓄腼腆,却又暗藏情意的涟漪。
“你、你怎么了?你在哪儿?”付川行登时紧张,迅速立直了身,把手机攥在手里,紧紧贴在耳边。
“我快被人灌醉了。”对面传来一声飘渺缱绻的叹息声,那随着声音呼出的酒热好像能在付川行的耳廓上吹出了一点红。
“川行?”常宴忽然发现对面没了声儿,一时害怕自己玩得太过。
手足无措的付川行站在便利店外四下张望了几眼,干咳一声艰涩地回话:“那、那你在哪儿?我现在来找你。”
酒吧的灯恰到好处地变成了暗紫,倾在常宴俊俏的脸上,投射出一道模糊的影子,这才让他带着点得意的笑得以有所遮掩。
“那你快来,我等你。”他俯身靠近了手机,似是为了让自己的声音离付川行的耳朵更近。
尾音刚落,他迅速挂断了电话,反手发了个点位给付川行,遂而如释重负地向后倒进了沙发里。
常宴把手指按在太阳穴上,手掌挡住半张脸,眼神从后滑了两下,对身旁的几人轻声说:“等着吧。”
“全程4.7公里,大约需要二十六分钟。”付川行火速换去了衣服,跨腿坐上了外面的共享单车,随后点进了常宴发来的定位。
“啧!”他有些恼火地退出了导航,翻着屏幕选择了打车。
白色的电车在一阵科幻的起步声后疾驰而去,等车恰恰停稳后,他夺门而出,火急火燎地冲进了眼前门面不大的酒吧。
常宴的几个狐朋狗友长得很惹眼,完全当红小鲜肉的做派,付川行在门口拐了几眼就立马锁定了目标。
“你没事儿吧?”他几步走到卡座,踢开滚在脚边的玻璃瓶,俯下身子探手按在了常宴的肩上,两眼咬住身前之人醉醺醺的瞳孔。
常宴扭捏地挪动了几下,在身边腾出了不大的空位,撇开付川行搭着自己的手,轻拍了一下那片空,示意他坐。
狐朋狗友们奋力伸长了脖颈,满脸好戏开场前排观影的兴奋。
付川行的背挡住了转头转脑转过来的彩灯,他轻挑起的眉尾只有常宴能看得清。随后,他顺着常宴的指示,提了提裤子挤着坐了过去。
“新人来了,先喝三杯,来来来付哥。”一个红毛和一个羊毛卷不约而同地给空杯满上了酒。
“不要叫付哥,川行比我们都年轻。”常宴手撑着头,余光不时瞥几眼付川行俊朗的脸廓,柔和的目光撞在那冷硬的线条上,颤颤漾出一点儿波。
卡座里的其余几人愣了愣,随即改口,连喊着小付,将酒杯递了过去。
付川行没有立刻接,而是转脸看向了常宴,一副要征求同意的样子。
“我能不喝吗?待会儿送你回去。”他怕音乐太响醉得不轻的常宴听不清,便稍稍凑近后才开了口。
“明天我生日,今晚你可别扫兴啊。”常宴凑得更近,让自己身上带着酒精的香水味能够顺利闯入付川行的嗅觉神经,提着清润的声音一字一字地扣在对方的耳膜上。
付川行最后看了他一眼,在确定他没在胡说后,干脆地一杯接一杯,仰了三次头,全部倒进了肚子。
幸好平时就和师父师叔们喝白的。他舔了舔唇周,淡定地看着面前一众钦佩的眼神。
“来来来,继续玩。”几人吆喝起来,怂恿着瘫在沙发里的常宴再次坐直了身。
骰盅摇了几下,常宴停下了手,侧看向了坐在自己身边愣神的付川行。
“你来吗?”他问。
付川行摇头,一手手肘撑在大腿上,手掌托着自己的下巴,偷摸着用懒懒的目光描摹着常宴面部的轮廓。
摇骰的声音顿停,常宴掀盖,苦恼地把自己运气极差的一双手耷拉在了大腿上,小拇指隐约刮蹭到了一点紧贴着自己的付川行。
付川行有些不满地歪了下头,随后把上半身平移到了常宴身旁,吐槽道:“小常记者,你手气好差哦。”
两杯酒如约满上,常宴盯着那还泛着白沫的酒,瞬觉一阵晕眩,伸出去的手抓了个空,却捕到了付川行时刻注意着自己的眼神。
“你没事儿吧?”付川行朝另一边挪了挪身子,尽力给常宴腾出更大的地方,随后爽快地在有人要开口制止前喝完了两杯酒,“他不能喝了,你们还要玩的话,我帮他喝。”
众人的嘴角随之勾出努力憋笑的扭曲,满脸都是吃到瓜的兴奋和磕到后的羡慕。
几秒后,常宴沙哑着开口请假:“我去趟卫生间。”那声音听起来,好似被酒精灼坏了声带。
付川行在他起身时虚掩着把手护在他的腰后侧,紧盯着他踉跄走远。
卡座里寂静了几分钟,付川行有些不自在地用大拇指的指甲一节一节掐着自己的食指,从指尖到指根,又从指根到指尖,像极了生出刻板行为后的无助。整个氛围正应了这家店的名字,零度以下。
总算,常宴挂着沾水的发丝,飘着步子走了回来。
彩球灯在众人的头顶无声地转着,耀眼的光刺了一下付川行注视着常宴的眼,在他闭眼又睁开后的下一刹,原本好好走路的常宴不知因何缘由,已经半扑着要倒到自己身上了。
情急之下,他头脑一空,来不及去追究地上绊倒常宴的是酒瓶还是别的什么,直直伸出手臂一把接住了润水海绵般的常宴。
卡座里溢出长长的、阴阳怪气的一声“喔”,付川行双目无处遁形,在那古怪的起哄声中,径直把目光掷进了常宴化成水的深瞳。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