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乍暖还寒的档口,气温就像爬秸秆的蜗牛,涨一点又掉一点。

南扬电视台几十层的大楼下,常宴端着杯热拿铁,踩了双擦得锃亮的菲拉格慕,漫不经心地走进了没什么人走的玻璃转门。

转门转得极慢,很少有人从那儿走,大部分都是风风火火地从侧边推门而入。

电梯里挤得满满当当,常宴一手小心地护着自己的咖啡,另一手轻车熟路地穿过人群,按下了熟悉的楼层。

门在一个毛手毛脚冲过来的实习生支出的手中,关了一半又缓缓打开,常宴挤在最里,顺着面前后退的人流皱眉向后小退几步,后腰磕在了实木扶手上。

电梯上行的速度很快,人流也一层层地撤出,空气逐渐变得不那么压迫浑浊。

常宴捂着暖和的咖啡杯,在十九层的电梯灯亮起后,缓步走了出去。

“你怎么一点儿不着急?我都在这儿等你快一个小时了。”成菲宇的声音从办公室大开的玻璃门后传了出来,过了几秒,常宴才看到那后面探出的一颗等得格外不耐烦的脑袋。

“皇上不急太监急,”常宴把喝了小口的咖啡轻放在堆放着几份文件的办公桌上,脱下外套搭在了转椅凳背上,“总编叫我来挑接下来的节目,你急什么?”

“哟,把你能的。你以为自己皇上翻牌子,真就想要哪个就给你哪个?等热度高的被人挑完,我看你就等着傻眼吧。”

常宴的瞳孔一震,立即在成菲宇的厉声责备中端正了态度,钳来了桌上的文件。

他的眼神滑在长串的节目单上,定位仪似的锁定了打树花三个字。

“这是今年新开的栏目?以前没见过。”他用拇指掐在“追溯·传承”几个字上,把那页纸凑到探头过来的成菲宇眼前。

“是今年刚开的,大概就是类似纪录片的形式,每一个小主题都会派记者去追踪南扬的一些传统传承者,记录他们平时的生活、传承的故事经历等等,大概每个三四集。”

新年限定美甲还没卸掉的女人,伸着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个字,接着歪过头面向常宴,眼睛却还停滞在电脑屏幕上。

“隔壁的小倩要了剪纸和皮影,还有前几天刚来的实习生,总编亲自给他安排了个年画。”

常宴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在平铺于自己大腿的纸张上,指肚无意识地在打树花三个字眼上摩挲打转:“咱们南扬的打树花这段日子可是出了名的,我就要这个。”

成菲宇狐疑道:“你当真?这是新开的栏目,播出后什么情况谁都不清楚……”

“就要这个。”常宴把纸放回桌面上,坚定地点在了那几个小字上,像是在说:今天我常少要定它了。

“你别告诉我是因为那个男的。”成菲宇眼底浮出深度思索后生出的怀疑。

常宴玩着咖啡的盖子,倏尔将其凑到嘴边,咬着开口处,似笑非笑地回看向对面逐渐转为惊慌的眸子。

“你就当是因为我对传统文化的高度赞同与热爱吧,尤其是对打树花。”他慢腾腾地走出了鸦雀无声的办公室。

二十七寸的电脑屏幕上,常宴发给付川行的消息下,噌噌连冒出好几条回应。

他深靠在软凳椅背里,腰窝处垫着的靠垫贴合得恰到好处,鼠标被拖动到那几条语音上,随后整个房间里毫无征兆地响彻起了付川行雄厚的声音。

常宴触电般从凳子上弹起了上半身,啪地一下按下了静音,接着做贼心虚地断开了原本联接好的蓝牙音箱。

他竖着耳朵,受惊小鹿似的留意着四围的一切动静,在确定门口没人窃听后,重新把音量调到合适的百分数。

“好啊,什么时候吃饭?”

“为什么还要带我师父?见家长?”

“你不会还要带上你爸妈吧?”

“常宴,我还没准备好啊,你别急好不好。”

常宴紧闭着嘴,加了两份奶精的拿铁无故在嘴里翻出苦涩的味道。

「有空出来吃顿饭吗?」他看着最开始自己发出的几个简简单单的字,扶了扶额,随后敲在键盘上的手指力道无端加大。

「有个节目,和你们师徒俩商量商量。」

“什么节目?你该不会又在编排我吧。”对面没几秒就回来了付川行略带猜忌的疑问。

「一两句话讲不清,我中午去找你,在哪儿?」

对面敲来了便利店三个字。常宴随后关了页面,点开了刚收到的一份文件。

十几页,密密麻麻爬满了行距很小的文字,常宴看两页,就眼胀地偏头注视一会儿窗前种着的几盆枝繁叶茂的绿箩,同时在心里暗骂几句排版不熟练的实习生。

圆珠笔在手边用旧的笔记本上沙沙快写着,时间就在那些精心撷取出来的字里行间中悄然流逝。

常宴推了下手边的鼠标,黑了屏的电脑上噔地跳出了加粗加大的时间。怎么一声不响地就到了十一点五十了,他伸手拧了拧眉心,最后随手在本子上划了三四根笔直的下划线,匆匆提衣出门。

便利店窗边连排的桌子边,付川行盯着贴着窗花的窗子发呆,嘴里叼着啃了一大半的热狗,藏在桌沿下方的肚子已经不满地嚎叫了十几分钟了。

他发呆发得极其认真,所有的注意力都聚焦那张被看得快动起来的窗花上,周围的其他都只是散着模糊光影,所以常宴站在他面前时,他还在痴迷地吸溜着拜热狗所赐的口水。

玻璃窗被咚咚两声敲响,付川行终于带着一副饿鬼回魂的模样站起了身。

“走吧,快去吃饭,眼睛都饿开花了。”他火燎腚似的用手指勾住脱了单的运动外套,甩在肩上的同时,用另一只手牵住了常宴热乎的手腕。

“确实开了花,美得你都看不见站在你面前的我了,要不是看到你手里的热狗,我还以为看什么看得垂涎三尺呢。”

被怀疑的人慌不择路,甩掉常宴的手腕,连连摆手解释:“什么都没看,真的,我这眼睛看不得别的什么东西。”

常宴佯怒地拍在他的肩膀上,硬生生将其转了过去。

“吃什么?我请你。”付川行不放心也不甘心地扭头看向身后推着自己朝前走的常宴,嘴里絮絮叨叨地问着。

火车头似的跑在前面的付川行,在KFC门口被常宴勒停。

这家小小的店里没多少人,两人挑了靠窗的小座位坐定,旁边不远处几平米的儿童游戏区的彩色滑梯上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欢笑打闹。

常宴把自己的手机推到付川行面前,转而略带嫌弃地拿过他那屏幕一角带着轻微裂痕的手机,言简意赅地说道:“这是今年咱们台刚开的新节目,为了宣扬传统文化,初步设想是跟着你们探寻一些打树花背后的故事。”

“背后能有什么故事?”付川行把文件扒到最大,聚精会神地看着虫爬似的小字,两个眼珠子都快在中间碰头了。

“你们该不会要跟我们同吃同住吧?”

常宴下意识地是要开口说不,但心里噼啪乱响的算盘促使着他在下一秒改变了说辞。

“可以这么说,有什么不方便的吗?”他很真诚地望着坐在对面的付川行。

付川行一双在空气中胡乱躲闪的眸子先看看桌上被啃了一半的蛋挞,又转回到了那个令人烦躁的文件上。

少顷,他把手机还给了用面纸擦着手指的常宴:“那这个追本溯源呢?”

常宴思索了会儿,答:“你们有什么起源的地方吗?古城墙应该不是你们的第一站吧。”

“我不是很清楚,”付川行摇了摇头,“我十六七岁拜师的时候,师父师叔们已经在城墙这儿演出了,最开始我不在南扬,跟我师娘住在隔壁的朴安镇,师父每天甩一两个小时的公交来回,我在那儿呆了将近四年。”

“呆那儿干什么?”

“学打树花啊,你以为我是天才吗,又不是看一眼就会。”付川行嘴里说着,眼睛紧盯着常宴剔出来的生菜。

“那就去朴安镇,等过几天见了你师父,我再和他确认一下。”常宴最后把炸鸡外面那层脆皮也剔得干净,原本厚厚的汉堡,被他压榨的只剩两片面包和中间的一点胸脯肉。

付川行纳闷地看着,也不知该说点啥,随嘴扯道:“再往前追溯就得去问我师祖了,目前看来也只能去朴安镇。”

“你师祖?老人家现在住哪儿?”

“人在龙寿陵园,牌位在家里供着,怎么?”

常宴狠狠地咬合在汉堡上,面前的付川行满脸无辜地把鸡翅啃得一干二净。

“那说好,这周末带上你师父,我们出去吃顿饭。”常宴坐在驾驶室里系着保险带,扭头看着窗外手撑在车顶上不断点头的付川行。

忽的,计上心头。

“川行,”他从杂物兜里拿起了墨镜,却不急着戴,微仰着头侧向窗外,抬着那双含着隐秘情意的眼睛,“亲亲我,川行,好不好?”

这带着撒娇意味的恳求,比刚刚常宴吃剩下并被付川行捞起来囫囵吞枣的石榴派还要甜上数百倍。

付川行浑像是吞了几吨酒精巧克力,喉头卡着齁人的甜,耳根不察处爬上了淡红。

他无措地看着常宴在自己面前缓缓合上了好看的桃花眼,长而密的睫毛在春阳下一颤一颤,镀上金光后透出些棕。

常宴没有要睁眼的意思,一直半昂着脖子,微露出来的喉结不经意地在付川行紧紧注视的目光中滚动了一下。

宽壮的上半身塞进了车窗,付川行一手还停在车顶上,随着肩膀探进车的另一只手,小心地衬在了常宴的后脑上,随后把那发质柔软的脑袋往自己脸边带了带。

常宴挑开了付川行紧阖的牙,被吻住的嘴角挂着点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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