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好的那天临要出发,付川行先是在家做了一整套类似于广播体操一样的复建运动,再换好新的膏药,最后思来想去又在出门几步后折回来喂了自己一片缓释胶囊。
适逢周末,大街上的游人很多,尤其是通往郊区的城乡快速路上,挤满了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私家车。
付川行靠在车里,爬上天的春阳裹挟着暖意,封闭的汽车里温度不断攀升,他倚在车窗边挠着下巴,右手手肘随意搁在大腿上,只凭手指拽着方向盘,轻微拉着方向。
车慢腾腾地随着车流往前,他缩小了导航自闭地扫了几眼红黄交替的路线,把车窗摇下一半,呼吸了一口尾气味有点儿浓重的空气。
车载蓝牙想起了电话铃声,付川行接了,那头立马传来常宴的亲切问候。
“还没到吗?还有多远?”
导航恰到好处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前方有1.9公里拥堵路段,预计通行时间二十五分钟,试试说“前方拥堵原因”。
手机紧跟着传来嗡的一声提示音,付川行没有回答常宴的问题,而是顺着导航的指示,鹦鹉学舌地说了六个字。
导航里的标准女声咬字清晰地回答:前方因车流量较大而拥堵,请谨慎驾驶。
常宴差不多听到了导航的回答,哑口无言地在电话那头抿了抿唇,憋着一口气道:“那你小心开,我等你。”
付川行还没来得及接下去再说点什么,电话挂断的声音就在整个燥热的车厢里响了起来。
熬过了拥堵的路段,他在不超速的前提下,尽可能地加足马力往目的地赶。
最终车停下的地方,从外看是一个不见边界的园林,千花竞秀的院子艳丽旺盛,但静心修剪的造型还是不落俗套的。
停车场被古色古香的篱笆围着,有的架子上还爬着冒新绿的不知名藤蔓。附近只有这一家占地广阔的庄园,多半是因为价格不菲,平时鲜少有人光顾。
但是今天,不同往常,停车场停着不少车,还都是豪车。
付川行从驾驶室里出来,单手拎着外套耷拉在腿边。
“对,我到停车场了,往哪儿走?”他耸着左肩,歪头夹着打给常宴的电话。
常宴站在不远处打造成拱门形状的酒店大门前,声音里全是无可奈何:“往左转,看左边,我看到你了,快过来。”
听到召唤的人一个华丽的左转身,大步朝常宴走去,本想伸长手臂打个招呼,抬了一半才被一点不明显的痛感戳醒。
“你涂粉了?”付川行轻俯下身,眯着眼朝常宴的格外白净的脸上凑了凑。
常宴还没来得及回答,背后的拱门里就传来温雅的呼唤:“宝贝儿还没等到人吗?快准备开始了。”
常母穿着快要拖地的香槟色长礼服,除了开衩到胸口的领边镶着大小不同的珍珠和碎钻,其余地方都是顺滑的丝绸面料,极尽低调奢华。
一个尴尬的三角在门口稳定地僵持了将近半分钟,直到戴着眼镜的常胜柏作为第四人从里面走出来,才打破了僵局。
中年男人的声音很醇厚,像是一杯内涵温润的好茶,他走到付川行身边两人肩并着肩:“你是小付吧,我是常宴的爸爸,以前是个语文老师,从常宴那儿听过你的一些事后,一直很想见见你。”
付川行机械地点头陪笑,嘴角都渗着丝丝苦味。一想到自己曾经四五十分的语文试卷,即使离校几年还是莫名对这个职业产生畏惧。
他在回复常胜柏的客套时,几次把眼睛瞄向常宴,却都没得到回应,一直等到被带至会客厅后,眼珠终不再转动,章目结舌地望着坐满各色豪富人物的几张圆桌。
眼前之景活像是一幅极乐宴饮图。
年龄不同的女人们都穿着正装,就算没有端正奢华的礼服,也还是看得出精心打扮后的娇艳。
围坐成两桌的男人大多呈油光满面的富态,没有大金项链,却都系着价格不菲的皮带,后腰处放着同样高价的腋下包,锃亮的皮鞋也像是标配。
常父察觉到了付川行明显的异样,含蓄地微笑着抚慰道:“都是来庆祝常宴得奖的,用不着拘束,你去和他坐一块儿,文景也在你们认识的。”
男人朝石文景旁边的两个空位指了指,轻拍了下付川行绷紧的后背。
这一桌还算比较随便,石文景穿着驼色的冲锋衣,碟子边还放着刚摘下来的工作牌,成菲宇穿着办公室标配西服套装,看样子两人应该都刚从工作中抽身出来。
紧靠着成菲宇坐着的年轻女人在看到付川行坐下来时主动且自信地冲着他抿嘴一笑,好看的梨涡不深不浅,精巧的鹅蛋脸上化着精致的妆。
“你好,我是盛宛。”她的笑容还没有淡去,一手捂着胸口,上半身微微前倾越过成菲宇朝付川行伸出了细皮嫩肉并带着裸粉色镶钻美甲的玉手。
付川行没有给什么回应,双手按在大腿上不断摩挲着运动裤的布料,快速扫了一眼盛宛,对着她微颔首道了声你好。
盛宛抹着裸色口红的嘴角抽了一下,捏了捏手指缩回手:“第一次见,你不介绍一下自己吗?怎么称呼?”
“付川行,随便称呼。”付川行应该不知道自己是臭着脸回答了这个问题,他的眼睛时刻粘在常宴敬酒的手、走动的腿和掩映于西装下的腰杆上。
“你肌肉保持得很好,我最近刚好也在身体塑形,方便问一下你是怎么做到的吗?平时饮食注意什么?在哪家健身房?可以把教练推给我吗?”盛宛热情不减,甚至不觉尴尬地从自己的黑色玻璃珠刺绣的手拿包里摸出了手机。
付川行这才把放肆的目光收回了点,带着点莫名其妙的单纯,认真回答道:“平时什么都做,饮食不注意什么都吃,不去健身房,没有教练。”
好好的聊天被他成功转变成了面试一般的一问一答,盛宛听完四个短句,嘴角更难看了,裸色的口红突然就显得她的脸色异常不好。
石文景坐在付川行的邻座,对着盛宛的尴尬感同身受,哑嗓咳了一声,拱了拱快把裤子磨出火苗的手臂。
“喝酒吗?”他看一眼付川行转过来的脸,指指上了几碟冷菜的转桌上放着的酒瓶。
付川行摇头,自己起身伸手拎来了红酒旁的橙汁,拧开盖子要给自己满斟一杯,右肩一僵他就熟练地把瓶子换到了左手。
外套收出的上臂肌肉在他抬臂时愈发明显,盛宛直楞楞地看了会儿,忽地端起酒杯站起身,把杯口凑了过去。
石文景提了口气憋在嘴里,在他担心付川行会把瓶盖拧好让对方自己倒时,敬完酒的常宴从后伸手,把盛宛的杯口挡住,顺势往下一按。
“我拿了奖你不陪我喝酒庆祝?说不过去吧。”常宴的嗓子被酒润过,垂到付川行面前的衣摆上也沾染了略酸的酒香。
服务生及时上来,给这桌除付川行外的其他人都倒上了红酒。
常宴一坐下,付川行就侧头窥了一眼那片漫到眼尾的醉红,耳廓的粉红一个劲儿地朝耳蜗和颈后爬,勾着人无故生出想去捏一捏的冲动。
他等常宴和人碰完杯,加了块红烧肉进了自己的碗,又挑了个看起来最肥美的鲍鱼,轻放在常宴的碗里。
“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是这么多人的庆功宴?”他带着肉香四溢的声音,低头问了一句。
常宴怔愣地夹了下鲍鱼,应该是有点儿醉了,第一下夹了个空。
他调整好语气,含了下筷尖侧眸回答:“我怕你不喜欢这么多人的社交场合,所以不敢提前跟你说,但这毕竟也是为了庆祝拿奖,我还是很想你来的。”
付川行看到他的眼底有一层迷离的薄雾,带着点儿委屈可怜的意思。
“没有,不会,”他错开目光喝了口橙汁,不想让两人间的交流在这张桌子上显出异样,便把目光聚集在面前的菜肴上,“如果实话告诉我,我还是会来的。”
“当然现在也没有怪你的意思。”他又夹了块鲍鱼到常宴碗里。
没过多时,新一轮的敬酒又在常母难却的热情下来开了帷幕,常宴每从一桌声如洪钟的赞扬中结束客套,都会抬起手狠掐一下自己的鼻梁,紧跟着用指关节顶住太阳穴揉按几下。
几桌走完,他把酒杯塞进亢奋的女人手中后,拧着眉推门而出。
这个时候没什么人注意到他,男男女女大多沉浸在明枪暗箭的交流中,只有付川行他们这桌,大多是刚从工作中赶来,各自埋头专心干饭。
付川行没心思再去管面前琳琅满目的美味佳肴,以及身旁不断越过成菲宇对自己暗送秋波的盛宛,推开凳子去问服务生要了杯温开水,跟住常宴前后脚进了卫生间。
“喝不了就别逞强,还要敬的话用水替了吧。”付川行抬掌按了按常宴低垂脑袋后露出的大截后颈,手指掌心完全贴合住那儿已然泛红的皮肤,默默感受着灼手的温度,抚慰似的轻捏了几下。
几秒后,他撤走了想要顺着领口继续向下的手掌,把装着温开水的玻璃杯轻放在水池边上,侧着身靠在了架着干手器的墙上。
水池里流水大开,刷刷的水流声灌满了整个安静的卫生间。常宴垂头站在水池边沿好一会儿,才深深提了一口气,伸手接了一捧水拍在脸上,一共戴着三枚戒指的两只手掌在泛着酒红的脸蛋上覆了几秒,才缓缓挪开。
朦胧的眼神在黄白交错的灯光下显得扑朔迷离,他微扬着挂水珠的下巴,神色懒散地看向了付川行,语气涣散地模糊道:“看吧,我没涂粉。”
付川行愣了好几拍,刚刚无聊间轻敲墙壁的手指紧张得恨不能马上抠进墙缝。
慌乱间,潜意识让他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了纸巾。
叠好的纸巾还没完全展开,常宴已先一步拉住了付川行的衣服,半步上前轻轻用那一块柔软的面料拭去了脸上的水渍。
那短暂的几秒内,香水染上了更浓重的酒精味,横冲直撞地砸进付川行的脑子里,刺激着他的每条神经与血脉。
“待会儿结束,送我回去。”常宴好似无事发生一般,端起洗手池旁的温水小口小口全部喝完,然后偏头看了看木讷的付川行。
他用手背揩了下嘴角的水渍,好笑道:“又不是在外面的大厅里和你亲近,你紧张个什么劲儿?”
“不是紧张,”付川行把按在墙壁上的手稍稍拿离了些,搓着指腹回答,“就是……刺激,那种和顶流人物搞地下恋的刺激。”
他答话间甚至吞了几次口水,常宴盯着他的喉结听完回答,更觉好笑。
于是,他低头把玩着手里的玻璃杯,清润却又不羁的声音缭荡在卫生间内:“送我回去,还有更刺激的。”
寻常的黄白灯条蓦然显得缱绻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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