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哪个嘴巴管不住的走漏了风声,今晚古城墙不光座无虚席,就连围栏外面都攀爬着里三圈外三圈的看客。
因为据知情人士透露,将近半个月没有出现在舞台上掌勺的付川行,即将在今夜带着风轮回归。
闪光灯在追随他的脚步,走到哪儿都如影随形。
“我以前都可以在后台直接脱了衣服就换羊皮袄,现在好了,躲在卫生间换衣服,这他妈算怎么回事?”付川行嘴里爆出来的咒骂呜噜呜噜地淹没在提到嘴边的领口处,彼时的卫生间外依旧弥漫着热情的呐喊。
蒋十一紧靠在细缝的木板门上,身后的万丈光芒,钻过缝隙透射进仅靠一个瓦数极低的灯泡维持光亮的公共厕所。
“咱付大明星走红了还不乐意?师父我可是想着过不了多久,能仰仗你住上顶级花园别墅的啊,你争口气。”蒋十一这一番话要别人听来那是极其认真的。
但付川行是他知根知底的关门弟子,这般阴阳怪气,哪怕捂着耳朵扪着心都能听得懂。
“您别嘲讽我了师父,从小你就教导我,不忘本心方为传承,我就差把这几个字刻在背上了。”付川行刚套上羊皮袄,就已经因为局促狭小的空间而满头大汗。
蒋十一接过付川行丢过来的短袖,胡乱塞进手提袋,继续道:“别放屁了,第一次见你就已经十六七岁快成年了,心智成熟,我是说不清的。”
付川行埋首在水池里洗脸,只听得背后的老师父冷冰冰地讲出了极其扎心的话,甚至还带着不屑的冷哼。
“您这么说可真是伤透了徒儿的心啊。”他捂着胸口,做出一副半死不活的表情。
蒋十一知道这个时候只有外面的那些照相机才能治的了这个孽徒,于是那扇木板门就被毫无预警地拉开。
也曾有过中二梦想的大男孩,此刻却在幻想过无数遍的光芒万丈中畏缩,收束的手脚把尴尬二字表现得淋漓尽致。
漫天卷地的喊叫声里有喊川川的,当然也有喊常宴的。
付川行心里明白要避嫌,即使耳朵尖锐到能过滤掉一切呼喊准确抓住常宴的名字,他都克制着自己的眼珠不往那块儿瞟。
好在蒋十一走在前面,能让付川行无处安放的目光落在那快成地中海的脑袋上。
“师父,你头发好像又少了。”他欠揍地在蒋十一的头顶幽幽说了句。
低头专心走路的蒋十一没有任何反应,直到两人拐进无人拍摄的后台死角,他才高举一掌不轻不重地呼在了付川行尚未来得及躲闪的后脑勺上。
“手生了半个月,确定风轮能行?”蒋十一拍了拍手,在风中捻着柳木勺柄上的红绳,红绳末端捆着一枚方孔铜钱,据说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宝贝。
付川行坐在桌子上晃腿,风轮静静被搁在大腿上,他用双手轻按着,像是在感受这位老伙计的呼吸与心跳。
舞台上的主持人换了一波又一波,从原先景区安排的业余人士,到了现在礼服冠冕行头齐全的专业主持。
师叔们紧挨在旁边有说有笑,蒋十一在喝水,保安大爷在努力维持秩序,除了那些企图翻跃围栏来拍照的人,一切还是格外的安详。
那些没买到演出票的,又也许是真的不想看表演,都三五成群猴似的扒着栏杆,在付川行的身后吆三喝四。
他背对着他们,用天然的空气屏障来隔绝刺眼的闪光灯和戳耳的叫喊声。
“问你话呢,发什么呆?”蒋十一假装不满地呵斥了声。
付川行从愣神中回到了现实,拍着胸脯信心满满道:“您放一百个心,绝对能行。”
主持的声音也在这个时候停止,工作人员已经熟练地把八仙桌搬到了舞台正中央,香炉端放,众人匆匆在黑灯瞎火中退场。
片刻,大灯骤亮,蒋十一在前,师叔们依次排在后头,付川行走在最尾。
台下观众的叫喊声随着灯光一灭一亮,消停了几秒砰地一声在夜空中炸开。
蒋十一捏着香拜了三拜,领着几人跪在桌前。
身后观众席上沸腾的喧闹声犹似那要将人吞噬的潮水,涨高的浪潮大有要将人卷入海底的可怕力量。
付川行紧闭着双眼皱着眉,跟在师父师叔磕头叩拜,贯耳的嘈杂声侵袭了他内心的一片安宁。
八仙桌撤走,带着蹦跳火星的铁水华丽登场。
木勺一如既往地在城墙前挥舞壮阔,千万朵绽放在夜空中的火树银花有着能让天上流光逊色的灿烂,但从前能清晰听见的铁星燃烧炸裂声,却在观众的欢呼声前低头隐匿。
付川行在后台静静等候,三番五次地被台下闪瞎眼的灯扰得心烦意乱。
他提着风轮,指甲缝紧抠着铁质的叶片,活有种要扼出豁口的架势。
蒋十一才下场没多久,正大口喘着气靠在后面喝水解渴,目光如炬,悉数汇在付川行高大宽厚的肩背上。
初见小徒弟的时候,还不过是个半高不大的瘦小子,也不知道是哪一夜,突然就发面馒头似的膨胀成现在这幅精壮的模样。
城墙前的夜空在最后一朵铁花落地后归于晴明,初夏的星点散碎在月牙周围。
师叔们依次从城墙退至后台,蒋十一站起身从工具架上拿起了点火器,踩着付川行的影子一步一晃地再次出现在呼喊爆炸的观众面前。
他曾躺在床上辗转过几夜,确定这样的欢腾不是自己想要的。
“川行呐,以后咱换个地儿打树花咋样?”他挡在付川行的面前,背对着观众席。
付川行活动着肩膀,最后确认了一遍铁屑是否装满、风轮是否能够保证正常运转,以及肩膀是否会在中途出现什么问题。
他勉强能在观众的叫喊声中分辨出蒋十一的声音,漫不经心道:“我都行,你看能到哪儿去?要是能找到像城墙这样宽阔的地方,随时搬。”
“点火了,准备。”
“点吧。”
滋滋的火花舔舐着风轮,蒋十一迅速退场,付川行双手把着风轮手柄,开始缓慢地旋转。
随着转速飙升,钻入风轮的风鼓动里面的火越燃越旺,铁屑迸裂的噼啪声炸在付川行的耳边,灿若金光的火花映在他沉静的深棕色眼眸里。
夜空下的城墙边开出了一朵直径几米的金色圆花,他的眸底也装着一小方开金花的夜空。
透过眼前的金光灿灿,他还是能分心看到观众席上架起的长炮筒相机。
破坏氛围的东西。他在心里不屑又不满地埋怨了一句,撇着嘴把目光转向别处,手上赌气似的越转越快。
风轮随着他舞动的手臂从左侧高速转到右侧,又从右侧被他华丽地甩到背后,划过一道璀璨的火光后,重新转至身前。
再人高马大,站在绵延百里的城墙前,立于绽开数丈高的铁树花下,终是会显得渺小。
高清的摄像机拍下了无数张气势磅礴的照片,清晰地描摹出付川行在树花下蓬勃的肌肉线条。
短暂的两分钟后,付川行在黑暗中拐进后台,台下的闪光灯已经忙活了一整个晚上。
“没受伤,非常成功。”他得意洋洋地把风轮丢在桌上,架着一条腿踩着长凳,右手肘撑着膝盖仰头喝了半瓶凉水。
主持人在台前做着最后的感谢致辞,四仰八叉靠在后台休息的中年男人们收拾了精神,整理好衣服排着队准备谢幕。
付川行保持着土匪似的坐姿纹丝不动。
“还不走?”众人疑惑问。
付川行连连摇头:“不想多看台下的闪光灯一眼,你们去吧。”
“我收拾完东西去车里等你。”他偏过头对蒋十一嘱咐了句,抬手把最后一口水喝完,吱嘎一下把塑料瓶捏瘪拧成一团,盖上盖子球似的丢进了几米外的垃圾桶。
在城墙混了几年,每条说不出名字的小路付川行都烂熟于心。但是现如今,这些刚混进来没几天的代拍、粉丝,却已能够完全轻车熟路地埋伏等候着,不管是林路还是巷路,阴魂不散,随处可见。
所以,折腾过几次后,付川行终是拎着个破袋子,淡定又摆烂地信步晃上了一条宽敞的大路。
一些自以为经验丰富的人还在各条经合理分析可能性较高的小路上守株待付,其他等在大路上的新手已经热血上涌地看到了戴着卫衣帽摇晃过来的人。
阵仗不大,十个人不到,但这也就让每个人的说话声和每一台摄像机的快门声,都能被清晰地听到。
“川行,肩膀还疼吗?”一个穿汉服的小姐姐艰难地快步跟着付川行,挽成小髻的头发上簪着乱晃的步摇。
付川行把步子迈小了点儿,眼眉都隐在帽子绘出的阴影里。他微偏头看了身旁之人一眼,目光最后落在一盒紧捏在手中,犹豫着想递又不敢的膏药上。
沉闷稳重的低音从兜帽下传出:“不疼。”
只有两个字,却在染上这样的嗓音后让人回味无穷。
踟蹰许久停在半空中的手被人生硬地挤到了一边,几个气喘吁吁扛摄像机的女人推搡着跑过来,就差扑倒在付川行的怀里。
他眉头一拧,蔑视了一眼快怼到脸上的镜头,刚慢下来的脚步重新加快。
“你们挤到人家了。”他冷冷道了句不咸不淡的话,换做以前或许已经破口大骂了。
付川行从帽檐飘出去的目光在确认那个推开的女生没事后,光速收回。他提着袋子的手捏成拳,迈开的长腿需要旁边的人小跑着来追。
尖锐的女声在小道上回响:“川川,你和小常记者到底是真是假?”
付川行脚步不停,甚至越跑越快,停车场忽然变得那么遥远。
“我和他是工作认识的朋友。”他拉了拉帽子,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提前做好了准备。
“那你知不知道他和别的女人谈恋爱的事儿?我不允许有女人现在来影响我宝贝宴宴的工作!”
又一道女声滑进付川行的耳朵,他忽然觉得耳膜有点儿刺痛,嗡嗡的响声让他的脑子有种被搅浑的错觉。
身侧递过来一个屏幕,他克制不住地侧目去看,卫衣帽下的脸被屏幕的幽光照亮。
屏幕有点儿亮,照片好刺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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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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