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车里见的车主本人跋山涉水走到停车场时,蒋十一已经靠在那儿等了好一会儿了。
付川行就这么被左右簇拥着朝他走来,老人家的脸上拧出了更多的皱纹。
“快上车。”付川行隔空把袋子抛过去,头也不回地钻进了驾驶室。
车窗隔开了外面大部分的声音和光亮,他抹掉头上的帽子,长舒出一口气。
“我先送你回去,”付川行发动了车,慢吞吞地顶着围在四周久久不去的几个人驶上了宽敞的马路,“然后我要出去一会儿。”
“又去找你小常记者过夜?”蒋十一已经完全接受,并进步到了能够平心静气扯淡的境界。
付川行看了眼反光镜,吐舌顶了顶唇角,嗫嚅着说:“应该不,就找他……谈点儿事。”
“是哟,躺在床上照样能谈。”
“别说了,郁闷。”付川行沉着嗓音,拒绝一切调侃玩笑。
车子里没有灯,蒋十一转过去想看一眼付川行的表情,却怎么也看不清。
“你说他能是利用我赚流量么?应该不能吧。”汽车缓缓拐进了小区内部的小路,付川行在驾驶室里如坐针毡地动弹不停。
外皮掉漆的居民楼下,蒋十一拎着袋子下了车,从车头转到了驾驶室的车窗边,并在付川行不解的眼神中屈起指关节在玻璃上敲了敲。
“怎么?”
蒋十一意味深长地注视着付川行那双略显黯淡的眸子:“你不要像你师娘一样有事儿没事儿胡思乱想,我在外面没有什么交好的老阿姨,你也没什么本事给人小常记者赚流量,咱都不过是本分老实的普通人。”
他这一番话可谓是极致的语重心长,话一丢嘴,他拍了拍车门又扬了扬手,意思是叫付川行赶紧滚蛋。
车重新驶出小区,天空毫无征兆地开始飘雨。
淅淅沥沥的雨如针如线,很快就织出一张湿漉漉的大网,罩住了整个世界。
付川行靠在车内斟酌着,任凭雨水从窗缝里斜打进来,砸在脸上。
整栋楼只有常宴家还亮着灯,仰头看上去不过是一间在等人的温馨小家。
早些时候在城墙被人展示出来的照片,又真又假,刀刻般凿在付川行的脑子里。
他把盯住窗帘后恍惚人影的目光收回,扫视一圈黑洞洞的四围,确认无人后,才抓起手机,熄火开门下车。
没人走的楼梯间门半掩着,付川行靠在一旁的墙边等电梯。
半分钟后他踩着另一串不太清晰的脚印,轻手轻脚地推门进了闪绿灯的安全通道。
迂回向上的楼梯间内,煞白的照明灯亮一层灭一层。
外面的小雨还没停,有些楼道间的窗子大开,雨水打进来,地砖上积起的薄薄一层水被踩出了脏兮兮的鞋印。
脚印在五层的灯牌闪亮处消失,付川行的背上猝然渗出一层细汗,阴冷潮湿的空气电钻般钻进他的肩膀和大脑。
不再多想半秒,最后的半层楼梯,他三级连跨飞奔而上。
安全出口的铁门被撞开的一刹那,一个鬼祟的背影顿在了常宴家门口三步处。
“你别动,我在拍。”付川行攥着手机从楼梯口出来,尽量压低了声音,拉垮的脸阴沉得可怕,从窗口透进来的彩灯在他的侧脸上映射出斑驳的光影面具。
面前的男人慢慢转过了身,做贼心虚地扯着衣角目光飘闪。
“你过来,我们去楼梯间聊。”付川行朝他招手,慢慢向后退回楼道。
男人戴着墨镜口罩,拉到嘴边的领子连着宽大的兜帽罩在脑袋上。付川行靠在楼梯门边按着门,男人不情不愿地从他身前走过,镜片下的眼珠滑溜一圈,脚底的开关随即触发,蹦跶着抓住楼梯扶手向下冲去。
还没跑出半层,付川行已经三两步追上去把他摁到了墙角死死抵住。
“兄弟,你看看你打得过我吗?”付川行扯着不断挣扎的男人,轻易地使出一股劲儿把他的手臂拗到了背后。
付川行拽了下他的手臂,顺势把人带进怀里,锢住他的肩膀。
“报警了,别想跑。”他亮了亮手机,哥俩好一般带着被扯掉口罩墨镜的男人往楼下跑。
怀里被抓着的人忽然颓然开了嗓:“哥们儿,你俩铁定是真的吧。”
“闭嘴。”付川行扯着男人的后领,像玩溜溜球一样把他向前一推又拽回来。
几分钟后,两个人肩并着肩坐进了警车,付川行抹了把蒙在头上的雨水,无可奈何地靠在车窗上发呆。
再出来时,已经不是正常人该在街上游蹿的时间了,整栋楼乃至整个小区都熄了灯。
要不是上次保安室训话混了个脸熟,满面震惊的老头恐怕不会在这个点儿放付川行进小区。
停在树下的汽车上沾了不少被雨水打烂的树叶,付川行枕着手臂躺在椅背放倒的驾驶室里,手指上转着一串崭新的备用钥匙。
他反复衡量了几下,最后还是站到了常宴家门口,忐忑地把钥匙捅进了钥匙孔。
门锁咔哒一声被拧开,付川行紧跟着提了口气憋住,不声不响地按下把手拉开了门。
下一刻,里外两人同时愣在了原地,常宴先一步做出了反应,慢吞吞地把手里紧握着的拖把柄靠回了墙上。
“所以我给你备用钥匙,是让你凌晨三四点来做客的?”常宴啪嗒一声按开了黄色的灯条,微拧着眉双手抱胸,双腿放松地交叉,整个人斜靠在墙壁上。
“你……没睡?”付川行遮掩着把钥匙藏回兜里,含糊不清地问了一嘴。
常宴靠在墙边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不爽利的表情很快藏起,嘴角提起了清淡的笑,趿着拖鞋转身往房间走。
“因为外面在下雨,睡不着。”常宴的声音慢慢蹩进了卧室。
付川行赶忙在黑灯瞎火中从鞋柜里捞出了自己的拖鞋,步履激动漂浮地跟进了房。
房间内厚重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外面并不是在下瓢泼大雨,空调也一直在运作,几乎听不到外面细碎的雨声。
这个借口编得不好,漏洞百出。
“你是又做噩梦了,还是压根儿没睡着过?房间里根本听不见雨声,屋顶也不漏,下雨碍不着你睡觉。”付川行坐进沙发,偏头问着慢悠悠往床上躺的常宴。
“……你来干嘛?”常宴倒进枕头里,侧着身用后背对着沙发上的人。
他的声音沙沙地闷在被子里,颤动的眼睫静静在脸颊上拉出晃悠的阴影。
沙发里传来一阵起身的窸窣,极具侵略性的嗓音幽幽在整个房间里漫开:“是啊,来干的正事儿差点被我给忘了。”
付川行站在床边脱掉短袖丢到地上,单膝跪上了床,在常宴已觉不妙却来不及躲闪之时,一把掰过了他的肩膀。
手机刺目的光落到常宴半睁不闭的眼睛上,他难受地皱了皱眉,试图别开脸。
一切自然都是徒劳。付川行极有力的手强硬地抵住常宴企图逃脱的脑袋,虎口紧紧卡住他的下巴,迫使他的眼神无处藏匿,只能乖乖落回到手机屏幕上。
“告诉我,这是真的吗?现在网上传得风言风语,常宴啊,你怎么也不给我通口气儿呢?”
遮住双眼的手掌缓缓张开,常宴透过缝隙瞟了一眼手机上亮着的照片,少顷,他的语气恢复了平静:“当然不是真的,你也知道我和她是朋友,那天的庆功宴你们刚见过。”
付川行再仔细看一眼照片,慢慢找回了印象,是那天打扮得像朵大花一样的年轻女人。
趁着付川行的注意转移到手机上,常宴躺在他身下难耐地扭动了几下,但这一点逃跑的意图很快就被居于上者再度施压的手掌扼住。
“所以呢,我怎么知道究竟是真是假?想想那天你出门前对我说过的话,我该怎么想?你觉得我会怎么想?”付川行的牙像是要被他硬生生咬碎一般,床头灯照在他脸上的阴影生硬得可怕。
他甩掉手机,扯开常宴遮住半张脸的手,嘴边抿着努力抑制的怒火,一掌抓住两只纤细精巧的手腕,猛一用力按进了枕头里。
常宴的手指撞到了木质床背,他不满地反抗几下,嗓间溢出被触犯的低哼。
付川行的眼底喷薄着几尺高的焰火,说出来的话却始终压抑地克制着。他直直地俯视进常宴的黑瞳,旋即又像是怕在里面迷失一般错开目光。
他慢慢地俯下身去,滚烫的胸口隔着常宴的睡衣靠过去,紧贴着灼烧。
“所以,常宴你告诉我,究竟是真是假?”他把声音送到了常宴的耳边,呼出的热气扫过紧靠鼻尖的一张精致侧脸。
“我说了是假的,你要我怎么证明?我都这样躺在你身下了,还不够?”
常宴转过涣散迷离的双眼,两人在一瞬间呼吸缠绕,鼻尖相抵。
“不够吗?川行……”他步步紧逼的嘴唇贴在付川行的唇边喃喃。
这招始终有用,常宴心知肚明并且屡试不爽。他见付川行不再出声,身体脸颊也跟着开始升温变红,刚刚还迷离的双眼中晕开了浅浅的笑意。
按住他的手掌明显松动,常宴抽走被抓红的手,轻轻翻了个身,抬臂环上了付川行的脖颈。
“现在网上捕风捉影,有很多是不可信的。”他用指腹捻搓着付川行脑后的短发,脉脉含情的双眸反复描摹着铺呈在面前的硬朗线条。
风情万种有时候也是能用来形容男性的。付川行不平静地侧躺着,哄乱的脑子里一会儿闪过接下去想继续深入做的事,一会儿却又触电般跳出常宴与盛宛共进烛光晚餐的和谐画面。
“那我们,是可信的吗?”
“当然,”常宴弯起眼,柔声细语地回答,“像太阳永远东升西落一样可信。”
床板伴着窗外的细雨唱歌,一个吻沉重得能够压垮两个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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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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