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的几天,在网上已经算是名誉扫地的常宴无处可去,只有安分地呆在家里。付川行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陪在他身边,偶尔去便利店站个岗混点钱,心情极好的时候才会去古城墙给那些苦苦守候的观众露个脸。
风波平静过后,什么都不用管,只剩自己的生活,总给人一种退休后万分清闲的错觉。
但这份悠闲能适合你我他,却不适合常宴。
被搬到阳台上的书桌桌面上被镀上了层晚霞余晖,厚厚叠成几摞的纸和书围成圈,半围着一张棕色的皮质沙发转椅。
常宴屈着腿踩在凳子边沿坐着,鼻梁上架着的无框眼镜折射了窗外的夕阳,他的头发草草蓬乱在头上,垂到眼前遮住视线的一缕碎发被他不经意地用笔尾轻撩了下。
面前电脑的邮箱里是不知几封发给电视台的稿件,没有一封收到接受采用的回复。他手臂边的几张纸上,清秀标准的行书打着看似杂乱无章的草稿。
忽然从窗户外传来的学校放学铃声和着紧接而来的追逐嬉戏声,把深居在家将近一个礼拜的人强行拖拽回了现实。
常宴把架在凳子上的两条腿僵硬地放到了地上,麻木的刺痛感从脚底落地的那一刻起,顺着神经爬遍全身,他撑着桌子慢吞吞地站起了身,勉强向着窗边迈了几步。
阳台一角稀稀拉拉地栽着几撮不美观的花草,据付川行称其中有几株是向日葵,但是现在只见叶子不见花。
他从旁边的架子上提起了喷水壶,面无表情地给花草浇水,叶子**地滚着水珠,他又面色如常地把水壶放回到架子上,转身开了窗。
晚风裹挟着夕阳的味道滚进了空气凝滞的屋子,今天的日落有水果摊的清甜,又有小摊小贩卖煎饼果子的酱香。
倏忽间,常宴走了个神,不知是被天边像猫又像狗的火烧云勾了魂,还是被学生们欢快打闹的嬉笑声摄了心。
把他倏然飘远的思绪拉回来的是楼下传来的一串嘹亮又随意的口哨声,他摘了眼镜揉了揉酸涩的双眼,推开纱窗探出脑袋,目光掠过绿意翡然的树木看向楼下。
付川行拎着几个火红的塑料袋,露着大白牙扯着鸡贼的笑,快乐得像个傻子。
常宴冷着眼盯了他几秒,啪地一声关上了纱窗,头也不回地坐回了书桌旁。
三分钟后,家门咔哒一声被钥匙打开,付川行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跑进屋,甩在门口的一只鞋子翻了个底朝天。
“吃点水果么?”他从袋子里摸出两个拳头大小的水蜜桃,一手抓着一个用脚推开了阳台的移门,一下坐在了常宴的桌边,被挤到的一摞资料险些崩塌。
常宴从镜片后射出一道狠戾的目光,付川行识趣的嘴角随即僵硬了一下,立马端正了态度,从桌上站直了身。
“你是刚从花果山摘回来的桃吗?”常宴清了清嗓子,食指拇指钳着鼻梁架摘下了眼镜,压在了快被窗外晚风吹飞的纸上,不咸不淡地调侃了句。
付川行侧过身,指着外面餐桌上的几个袋子,认真地答话:“刚在楼下买的,夏天了多吃水果,草莓、水蜜桃、芒果,还有荔枝,你吃什么,我去洗。”
常宴靠在软软的凳子里眨巴了几下眼睛,眼白上泛了点血丝,徐徐的风吹过他的额头,撩开了盖住那儿的碎发。
“都想吃。”平平淡淡的几个字总是能在从他口中说出后带上点撒娇的意味。
付川行满意地带着他的毛桃去了厨房,精心准备好了一份水果拼盘,兴高采烈地重新回了阳台。
常宴从房间里拖出了个长长的拖线板,正蹲在书桌边捣鼓着台灯,听到移门的动静后,微微抬头扫了付川行一眼。
来人把凌乱的桌上稍微收拾了几下,腾出一个位置给装满各色水果的托盘。
草莓被去了尾,尖尖朝上挂着水珠娇艳欲滴,桃子芒果切成小块戳着牙签,分开堆放着,另一个水晶碗里放了几个冰块,去了核的荔枝剔透地躺在冰块上,静静冒着寒气。
“张嘴,啊——”付川行手脚麻利地用一个冰镇荔枝交换了常宴手里抓着的插头,两人交换了位置,他蹲下身去帮常宴把晚上要用的台灯准备就绪。
等他再起身,小碗里的荔枝已经被常宴全部收入囊中,他坐在桌前托着下巴,一边脸一鼓一鼓地嚼动着,空出的右手抓着笔,在白纸上戳出了好几个小黑点。
“还有吗?”他吐出舌舔了舔唇周,双眼带笑地看着在面前站起来的付川行。
付川行狠狠往嘴里送了块桃子,含糊不清地说了声等着,忙忙碌碌地出了阳台。
电脑屏幕的光亮照在常宴的镜片上,翻扣在书桌上的手机忽然叮地响了一声。
好几天都没收到什么消息的手机已经不知道被他埋在了哪堆白纸下,常宴在书桌上胡乱地翻找起来,几张纸被簌簌掀到了地上。
熟悉的手机壳刚露出一个角,他赶忙一把抓了起来。
肃静了几天的家庭群里,常胜柏发来了一条语音。
常宴稍稍调高了点儿音量,把手机贴到了耳边。
“宴宴,最近过得怎么样?”是一条简单的关心。
常宴抿了抿嘴有些无奈,想去敲字的手顿了顿,按住了语音。
他淡淡说:“挺好的,不用担心。”
对面明显是捧着手机在等回复,刚发出去的消息立马就来了回应。
“台里有工作要忙吗?”常胜柏的声音里全是不确定的试探。
常宴心里道了声明知故问,身体往后一靠,摘下了眼镜掐住了鼻梁。
思忖了好一会儿,他闭着眼按下了语音把手机放到了嘴边,刚准备开口,付川行从外面端着剥完壳去掉核的荔枝,乖巧地站在了门口。
他抬着眉毛,表情像是在问:能进来吗?会打扰到吗?
常宴把手指拖到了取消键上,静静地把手机放回桌子,转头向付川行勾了勾手指,抓起桌上的几张纸,摞好后放到一边腾出了一块空地。
“在忙吗?”付川行把手里的碟子放到了桌上,屈着手臂压着垒高的一堆纸。因为心里万分希望常宴忙起来,他问出口的话莫名带了兴奋。
常宴摇了摇头,把手机推向付川行,咽下嘴里的荔枝后,扭头按开了台灯。
正好这个时候,常宴的家庭群里又发来了条新消息。
付川行把手机拱回去:“来消息了。”
常宴点点头,接过了手机把听筒按到了耳边。
对面再次传来常胜柏的声音:我这儿认识的一个人,说是想找你商量点儿事情,可能能帮你重新回去,大概就是给你一个露面复出的机会。
常宴错愕地僵硬在书桌前,面前的电脑上还亮着写了一半的废稿,邮箱里等了一天回复的稿子刚刚跳出了已被拒绝的红点。
他零碎的目光扫过像是刚经历过世纪大战的阳台,折了角的白纸有的掉在桌下,有的被夹在封面翻旧的书里。他松松垮垮了好几天的神经一瞬间被兴奋侵袭,甚至还有点儿无法适应。
几分钟后,家庭群里跳出来一条新消息,发出消息的常宴已经开始把桌上清理出来的草稿往收纳箱里胡乱地扔了。
明显打起精神的回话听起来格外悦耳动听,常家父母反复听了好几遍,嘴角都挂着中年人和蔼的笑。
“怎么忙着收拾起来了?终于不打算再埋头苦干了?”付川行赤着上半身从厨房踱步到了房门口,斜倚着门框向房间内看去,围在他前面的格子围裙看上去像个肚兜,整个人滑稽又搞笑。
常宴回头冲着他欣喜一笑,俯身给塞满书和纸的收纳箱盖上了盖子,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跳出来的定位,手起字落给对面发去了一个收到。
等回完了消息,他再才按灭了手机,带着笑靥朝付川行看去:“我明天要出去,你载我?”
“我们真的可以这么高调地同坐在一辆车里出门吗?”付川行诧异地瞪大了眼,背过手去解开了系在腰上的围裙。
常宴犹豫了半秒,沉寂许久的嗓音终于有了生气,带着几分欣喜几分散漫回道:“没事,那件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久,大家基本都忘得差不多了。”
付川行还没回答什么,常宴抓在手里的手机噔的又进来了一条新消息,他立刻低头去看,目光游走在字里行间,很快又在灯光昏黄的房间内黯淡下去。
付川行总是能敏锐地察觉出一切来自常宴的不对劲,他把围裙团在手里上前一步抓住了常宴企图闪躲的肩膀。
“怎么了这又是?心情大起大落对身体不好……”
他按在常宴肩膀上的手被无情地推开,面前之人无端向后推了小半步,露出的表情让付川行感到全然陌生。
空气凝滞了良久,常宴深邃的眼眸意蕴绵长地掩在额前微长的碎发后,幽幽地含着不满和审视,等他深深换了口气,那眸底才再度拾回了起初的简单清澈。
常宴低头盯着捏住衣边的手指,稳声问:“没怎么,是我胡思乱想了,你别在意。”
随后,他朝付川行走近了些,伸出手抓了抓面前梗住的脖颈,挑衅地用拇指摩挲着按了几下付川行不断滚动的喉结,接着半踮起脚凑近到他的唇边:“明天你会载我去吧?”
付川行那短短的睫毛猝然开始颤抖,他把失措的目光垂落进常宴深情又莫测的瞳孔里,在里面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小影子后,慌乱地找回了肯定,认真地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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