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道长,真不是我们仙盟不愿意帮你。咱们不把话说远,就说上个月青衣坊神器失窃,我们特地派弟子去求您出山,可连您的衣角都没见着;去年十月百鬼道遇袭,我们也是派人去寻您,结果您的弟子说您在闭关,不许我们进山打扰;前年我爹重病想最后见您一面,我爹直到咽气了您都没出现。”现任仙盟首领王阳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您现在突然要仙盟替您发布追风令帮您找徒弟,就没这个道理啊!咱们修仙界就这么点人,大家都各有各的修行各有各的道要追寻,您从未帮过别人什么,又怎么能让别人来帮您找徒弟呢?我要是真干了这事,这仙盟首领也不用干了,直接引咎辞职算了!”
岁寒默然。他喝了一口王阳放在他面前的花茶,眨了眨眼,慢半拍地说道:“所以,为什么不能帮我?”
“……”
王阳在心中扶额苦笑,心想前面那一大长串话全都白说了,你们剑阁怎么个个都是如此难缠的怪胎啊!
“真不能。”王阳看着面前清雅俊秀的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要我讲,您又何必和自己的徒弟吵架呢?他不愿意杀师证道就随他去嘛,你们剑阁修这个无情道本来就很反人类,人家不愿意能有什么办法,又不是人人都像您这样……呃……天生就适合无情道。”
听风楼里人来人往,不少人好奇地打量着这位一登门就指名道姓要见首领的男人。岁寒已隐居近三十年,这三十年里不少大能陨落,也有不少新秀崛起,许多人对所谓“天下第一”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自然也认不出此时坐在王阳面前的白衣男子,就是天下第一的剑圣岁寒。
听风楼是仙盟在人间设立的常驻机构,其遍布整个大陆,是这几年专门为了方便各位修仙者而专门设立的机构,修士们可以在这里交易法宝、发布通缉令、接任务,甚至在人间行走捉襟见肘时也能来听风楼借一些银子应急,可谓天下修士们的行走刚需之所、修行后盾之家。此次出山岁寒直奔仙盟在大陆上最大的听风楼,想要借助仙盟的力量寻找弟子的踪迹,没成想他隐居太久,早已不知仙盟发展到何程度,也根本不知道发布追风令也有条件。
可若是仅凭他一人之力寻找弟子,天下之大,真不知道要找到猴年马月。
“如果您真想发布追风令,”王阳从手边抽出一张纸,放在桌上给岁寒看,“您就先从接一些小任务开始吧。”
岁寒一目十行地看完纸上的字,抬头问道:“那我要接多少任务才能发布追风令?”
“七八个应该就够了吧。”王阳盘算了一下,怕岁寒嫌多,还不忘安慰他,“其实您多接接任务、出去走动走动挺好的,说不定您哪天走在路上,就和逄衍擦肩而过了,对吧?”
王阳的安慰对岁寒来说并没有什么大用,但他还是收下了对方递给他的《修士安全指南》,上面详细记载了这几年修仙界研究出来的新玩意,其中就包括逄衍在岁寒面前用过的“缩地千里”。通过阅读指南,岁寒很快就抵达了任务的所在地——小羊村。
小羊村村如其名,整个村子有近千人口,全村都靠着养羊发家致富。最近几个月他们村子里似乎闹了鬼,每天都有男丁无故失踪,明明晚上人还在家里,一起床自家的儿子便不见了踪影,村长有请道士过来做法,却丝毫作用也未起;他们也试过晚上不睡觉,看看究竟是何方妖孽在村子里作祟,可每到午夜全村人都会离奇睡去,怎么都无法醒来,等到天亮时,村中又消失了一名男丁。
待村子里消失了三十位男丁后,村长实在是坐不住了,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走了十几里山地,跑到镇子上向听风楼发布了追风令,而来到这里解决此次事件的,就是头一回接任务的岁寒。
现在是白天,小羊村的村民们都出去放羊了,只剩一些老太太坐在榕树下嗑瓜子聊天。岁寒四处张望了一番,实在找不到其他人,于是只好走上前去:“大娘,请问这里是小羊村吗?”
“是啊是啊。”老太太们将嘴里的瓜子壳吐出来,“你是谁啊?”
“在下是仙盟的修士,前来解决小羊村的‘闹鬼’事件。”岁寒静立一旁,并未坐下,“这只……鬼出现在这里多久了?”
只见老太太们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一个月啦!”“不对不对是四十天!”“你们这群老太婆都记错了明明是二十九天!”“说谁老太婆呢!你不也是老太婆?”
她们全然把岁寒当成了空气,岁寒也不恼,等她们吵完后再问:“那村子里消失的男丁们,都有什么特征?”
老太太们寻思了一会儿,又七嘴八舌地讨论开来。岁寒在旁边听了半个钟头,大概分析出来这只鬼抓走的男丁年龄不限,家境不限,甚至高矮胖瘦无一相同,除了都是男的,就实在找不出什么共同点。
她们嘴里说的“鬼”实际上是死人驻留在人间的魂灵,因执念过重无法转世,长期停留人间的它不断滋生怨气,最后通常会控制不住自己,遵循本能疯狂地杀人。但小羊村的怨灵似乎仍然保有相当的理智:它一次只带走一个人,还目标清晰地只带走男人。
下午,岁寒总算等到了村长归来,老村长一见着他,就紧紧握着他的手,老泪纵横道:“我、我总算可把您盼来了!”
岁寒:“……您先告诉我大概是什么情况吧。”
依据村长所言,迄今为止,这只鬼已经带走了小羊村四十位男丁,许多男丁都是各家各户的顶梁柱和心肝宝贝,最可怕的是,他们也不知道鬼将这些男子都带到何处去了,别说尸骨,他们就连半个脚印都没见着。
夜晚将至,而这只鬼今晚午夜时分仍然会带走一位男丁。岁寒问村长:“您这有没有空屋子给我暂时歇脚?我会在这留一晚观察情况。”
老村长搓了搓手,道:“村子里大概是没有空屋子的,如果道长不介意,可以和村里的一位后生将就一晚。”
村口老太许久不见像岁寒这般的俊朗的年轻人,于是自来熟地凑上来和他八卦道:“村长老头说的那人,是我们村的孤儿,命硬得很!一出生就克死了娘,没两年爹也病逝了,吃百家饭长大的……但这孩子干啥啥不成,瘟神似的,谁沾谁晦气。”她叹道,“也就生得一副好模样,真是白瞎了这张脸!可怜啊!可怜!”
她见岁寒面色不变,又补了一句:“郎君你今晚与他同住,定要小心些,别让那晦气沾到你身上!”
对岁寒而言,此刻要紧的是找个地方睡觉,和谁睡一间屋子都无所谓了,他本来也不相信所谓虚无缥缈的命理之说,那老太的话他就当听了个响。
顺着村长的指引,他走到了那后生家的门前。出乎岁寒意料的是,对方的屋子虽然比较小,但是却十分干净,比起其他人家满院子的羊骚味,后生的院子里只有淡淡的花香,间或有几只鸡在田里走来走去,歪着头打量着岁寒这个不速之客。
他敲了敲门,里面很快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来了!”
木门“吱呀”开了一条缝,从缝里露出一双眼睛。这是岁寒第一次见到苏砚。对方穿着粗布麻服,套着围裙,手里还拿了一把鸡饲料。岁寒原本以为这个后生至少也是而立之年,没想到,他居然还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
对方警惕地上下打量着岁寒,问道:“……您是?”
“你好,我是来这里抓鬼的修士。”岁寒言简意赅道,“村长说,我今晚可以在你家歇脚。”
“啊,原来如此!道长快快请进。”少年侧过身让岁寒进屋。他屋内的陈设十分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分分明明是一个人在住。虽然家境贫寒,家里的一切物品看着都很破旧,却十分干净,连那薄薄的被褥都叠得整整齐齐。
“我叫苏砚,请问您怎么称呼?”苏砚给岁寒倒了一杯水。
“在下岁寒。”岁寒的视线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看向床上破着洞的被褥。
苏砚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连忙说道:“如果您介意,我今晚可以打地铺。”
岁寒的目光在苏砚脸上绕了一圈,他似乎是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选择诚实地说道:“其实我的确不太想和你睡一张床。但在这里你是主人我是客人,让主人睡地铺实在是不合礼数。”
苏砚:“……”他面露尴尬道,“那我给您拿一床新被子吧。”
“有劳。”岁寒微微颔首。他眼睁睁地看着苏砚在屋子里忙前忙后,一会儿铺床一会儿扫地一会儿做饭,还不忘问岁寒要不要喝粥。岁寒看了看他简陋的厨房,果断地拒绝了。
“我做的粥很好喝的。”
“不用。”岁寒辟谷已久,不用像凡人那般需按时一日三餐,他想了想,对苏砚说道,“我平时也会给我徒弟煮粥,我徒弟也特别爱喝。”
此话一出,不知为何,苏砚的表情微妙地变了一瞬。岁寒打量了他尚显稚嫩的脸庞,突然开口:“冒昧问一句,你今年多大?”
“十七。”
“在平常人家,男子十七岁已经娶妻生子了。”岁寒问,“我看你的住处,大抵还是独身罢?”
“哪有姑娘愿意嫁给我?”苏砚自嘲地笑了笑,“我不善养殖,种地也一般,平日里只能给别人当当看家的护卫赚点外快,没有什么大本事,还有一身晦气的恶名,谁家敢把女儿嫁过来?”
“的确。”岁寒看着苏砚这简陋的屋子,赞同道,“我要是女子,看见你家里长这样,早就立刻掉头走了。”
苏砚:“……”
他抬起眼,定定地看着岁寒:“道长,你来我家,不怕我把晦气传染给你吗?”
“父母之死非你之过,有什么好怕?”岁寒半阖着眼,气定神闲道,“我活了近百年,只见过人杀人、鬼杀人,可没见过有人真的因为所谓‘晦气’而死的。”
一时间,房子里静默了下来。苏砚坐在桌边,突然转了话题道:“道长是为解决这次闹鬼事件而来?”
岁寒点了点头:“你在这村子里有什么发现吗?”
苏砚笑了笑,道:“倒也不算什么发现。”他问,“岁寒道长,您难道没有发现我们这个村子的怪异之处吗?”
岁寒思索片刻:“你们村里的人身上并无鬼气,也没有修行之人,一切都很正常。”
苏砚望着岁寒的脸,似是无可奈何般地摇摇头,说:“道长,你没发现我们村子里的女人少得可怜吗?”
经苏砚这么一提起,岁寒才猛然想起——他在村子里逛了一圈,除了蹲在榕树底下唠嗑的几位大妈,几乎没见过年幼的小女孩、玩耍的小姑娘,能见到的女性,只有农户的妻子这类成年妇人。
“……你是说?”
苏砚重重点头,语气也随之变得严肃起来:“我们这村子重男轻女极为严重,家家户户都以生男孩为荣。就算生了女儿,也大多被送走,或是直接卖掉了。所以我猜想,这次的闹鬼事件,或许就是那些枉死的女孩们的怨灵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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