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社区图书馆的玻璃幕墙蜿蜒而下，将窗外的梧桐树扭曲成模糊的绿色影子。我盯着电脑屏幕上的供应商名单，"南山书坊"四个字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我的视网膜上。
"这家书店刚获得市里最佳创意空间奖，"助理小张指着资料上的照片，"店主很年轻，才二十五岁，但选书品味一流。"
照片里的书店一角，原木书架上摆着精心挑选的文学类书籍，墙上挂着几幅黑白摄影——其中一张是模糊的梧桐树影，构图风格熟悉得让我心跳加速。
"联系过了吗？"我努力保持声音平稳。
"约了今天下午三点，说是老板亲自来谈合作。"小张看了看表，"应该快到了。"
我起身整理文件，手指微微发抖。三年了，自从那个寒假我飞去深圳却被他拒之医院门外，我们再也没有见面。社交平台上的零星点赞，逢年过节经由父亲转交的简短问候，这就是全部联系。而现在，命运把他推回到我面前，以社区图书馆改造项目合作方的身份。
会客室的门被轻轻叩响。我深吸一口气："请进。"
门开了。顾阳站在那里，比记忆中高了些，肩膀宽了些，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他的头发剪短了，下颌线条更加锋利，唯有那双眼睛依然如故——在灯光下呈现出透明的琥珀色，像是能看穿我所有的伪装。
"周策划。"他微微颔首，语气礼貌而疏离，仿佛我们只是初次见面的商业伙伴。
"顾老板。"我听见自己同样克制的回应。
接下来的半小时堪称职业礼仪的范本。我们交换项目方案，讨论图书选品，规划阅读区设计，默契地避开任何私人话题。顾阳谈到书店运营时眼中闪烁的光芒，让我想起当年他谈论文学梦想时的神情。
"我们有个特色服务，"他翻开企划书最后一页，"叫'书信时光'，帮客人寻找绝版书或手写书信。上周刚帮一位老先生找到了他年轻时写给恋人的情书。"
我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那里曾有一圈淡淡的痕迹，是高中时顾阳用草茎编的戒指留下的，如今早已消失不见。
"听起来很浪漫。"我说。
顾阳抬眼看我，目光如羽毛般轻轻掠过我的脸："最浪漫的不是情书本身，而是那些未被说出口的思念。"
会议室突然变得狭小，空气稀薄得令人窒息。我借口倒水逃到茶水间，双手撑在大理石台面上，盯着水槽里自己的倒影。二十八岁的周小渔，社区图书馆项目最年轻的负责人，此刻却像个逃课被抓的高中生一样慌乱。
"你还好吗？"
顾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近得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拂过我耳际。我转身，发现他手里拿着我落下的钢笔——那支他高中时送我的生日礼物。
"谢谢。"我接过笔，我们的指尖短暂相触，静电般的触感沿着手臂窜上脊背。
顾阳没有立即离开，而是靠在门框上，目光落在我办公桌上的相框——父亲和林医生去年在湖边的合影。
"他们看起来气色不错。"他说。
"嗯，林阿姨手术后恢复得很好，我爸的老毛病也稳定了。"我顿了顿，鼓起勇气直视他的眼睛，"你呢？在深圳...过得好吗？"
顾阳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刚开始很难。"他的声音很轻，"印刷厂的工作每天十二小时，宿舍是八人间，晚上就着走廊灯改稿子。"
我想象二十出头的顾阳在嘈杂的厂房里穿梭，白皙的手指被纸张割出口子，却仍坚持在深夜写下那些寄不出去的文字。胸口突然涌上一阵尖锐的疼痛。
"后来陈编辑帮忙引荐，我去了出版社做校对，晚上在咖啡馆打工。"他继续道，语气平静得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两年前攒够钱，和几个朋友合开了书店。"
"《南方来信》还在写吗？"我脱口而出。
顾阳的眼睛亮了一下："你还记得。"
"我记得关于你的一切。"这句话几乎要冲破嘴唇，最终化为一个简单的点头。
回到会议室，小张已经准备好了合同草案。顾阳浏览条款时，我注意到他右手无名指上的墨水痕迹——这个从小养成的习惯居然保持到现在，写字时总是不小心蹭到笔尖。
"有个问题，"他指着预算表上的一行数字，"这个儿童阅读区的装修费用，我们可以承担更多。"
小张惊讶地抬头："这不在原计划内..."
"南山书坊有个公益项目，"顾阳解释道，"每卖出一本书，就捐一元钱给儿童阅读推广。"他看向我，"我记得有人说过，想为城中村的孩子们建个图书角。"
我的心脏漏跳一拍。那是大二时我在社交平台发的随笔，提到儿时和顾阳一起教小区保洁阿姨的孩子认字的事。他居然记得，还把它变成了现实。
会议结束已是黄昏。雨停了，夕阳从云层间透出，给湿漉漉的街道镀上一层金边。顾阳收拾文件时，一张照片从文件夹里滑落——是那家书店的全景，门口立着块原木招牌，上面刻着"青梅书坊"四个字，旁边还画了片小小的梧桐叶。
"名字很特别。"我弯腰捡起照片。
顾阳的手悬在半空，像是要阻止又像是要触碰："开业那天，陈编辑说这名字太文艺，不够商业化。"他接过照片，拇指轻轻抚过那个梧桐叶图案，"但我坚持。"
因为那是我们的故事。他没有说出口，但我懂。就像我懂他书架上永远为海子诗集保留的位置，懂他坚持在书店角落放一把蓝色扶手椅——和我家客厅里那把一模一样。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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