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被众人围观的场景,沈彦和沈默脸色通红恨不得原地消失,不断往没人的地方躲;但人家沈冽和沈忱就很不一样了!沈冽跟只花孔雀一样四处开屏,跟众人愉快地打招呼抛媚眼,连醉梦楼里的歌妓他都要照顾到;沈忱则是背着个竹篓子四处跑,冲着周围的女子笑得十分欢快。东离民风保守,介意着男女有别,女子们自不会碰触沈彦几人,最多就是围观一下俊美少年郎,可沈忱是个小孩子,算不上男子,他又长得实在俊俏,不少女子忍不住戳戳沈忱的小脸儿,哄骗着他叫姐姐,他……不仅不会不好意思,反而喊得十分欢快。
所以,眨眼间,他背上的竹篓子就被塞得满满当当的,怀里还抱着花,手里还拿着手帕……
叶九倾一想到这茬儿就无语。
沈忱在一边儿弱弱解释:“很多都是给二哥和你的!你和二哥又不收,我这不是替你们收着嘛……别浪费人家一番心意啊!是吧,师兄。”
叶九倾:“奥,我真是谢谢你……”
沈忱:“……”
叶九倾又执着地伸出右手小指:“阿忱可以先陪自己的娘子,除了陪娘子,其余的时间就和师兄在一起,这样总行了吧?”你个见色忘义的小鬼头……
“行!”沈忱搭上自己的小指:“和师兄永远在一起,做一辈子的家人!”
叶九倾听到沈忱这句话总算是笑了,可笑后心中止不住一阵酸涩,他要如何开口和他说自己要离开的事?不得不说,沈忱的直觉真的很准,那些家书,确实是要他尽快归家。现在自己费力让他承诺,万一自己一走,他恼了,反悔了怎么办?
不,他不会反悔!沈忱是个极重承诺的人,他一诺千金,再恼火也不会出尔反尔,他就是这样的性子!
“对了,师兄,我有事和你说!”沈忱咧着嘴冲着叶九倾笑着:“你还记得很久之前你问过我如何改变东离的世卿世禄制度吗?”
“奥,忱儿莫不是有了主意?”叶九倾暂时抛下脑中的胡思乱想,他对沈忱重新提及的这个问题十分感兴趣。
沈忱点头,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他软趴趴地趴在石台上,两只小脚翘翘着,还一耷一耷的,要多没坐相就多没坐相。叶九倾怕入秋后天气凉,别回头石台的凉气冻着小孩儿,便把自己的狐裘大氅垫在沈忱的肚皮底下,自己正襟危坐在他身边儿,很有坐相。两人坐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沈忱托着腮帮子不急不慢地说道:“要想一步到位废除存在已久且根深蒂固的世卿世禄制度是不可能的,可以先保留这项制度,在这项制度存在的同时引入新的用人制度,两种用人制度并行。这样既可以挑选到合适的人在其位、谋其政,也在一定程度上减轻变革阻力。过些时日,或许几年,也或许几十年,等到时机合适,逐渐废掉不合适的制度。”
叶九倾:“怎样引入新的用人制度?”
原本看着叶九倾眼睛的沈忱眼神瞥向了一边,眉头微蹙,淡淡吐出两个字:“军功。”
叶九倾思索片刻缓缓说道:“阿忱说得不错,也就只有在这方面,那些贵族们才舍得放权。”
人都怕死,只有遇上生死之事,钱权名利才会显得没那么吸引人。东离的贵族们肯松松口的,大概也就只有武官的任命上了。上了战场,生死难料,很多人自然避之不及。
“好不公平嗷。”沈忱皱着眉:“有的人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胎投得好,就什么都有了;有的人拼尽全力、穷其一生,眼见到的却还是镜花水月,遥不可及。”
叶九倾摸了摸沈忱的头:“世道本就如此。”
沈忱撇撇嘴,往前蛄蛹了几下蛄蛹到叶九倾怀中,叶九倾很自然地抱住了这只愤愤不平的“大兔子”(沈忱高兴了喜欢蹦来跳去的,在叶九倾眼里活像只大兔子)。
沈忱和叶九倾相处四年,两人已经很有默契了。沈忱从树上往下跳,叶九倾会本能地伸手去接;沈忱要是耷拉着脑袋垂着眉眼,就是急需安慰求抱抱,叶九倾就会抱着他安抚着;要是叶九倾面无表情沉默不语,就是很不开心甚至是难过了,沈忱就会飞扑过去抱住他,叶九倾就会开心很多,但是,只有沈忱可以这样,有一次南明不知道抽什么风也学着沈忱的样子去抱叶九倾,叶九倾受惊之下一脚把南明踹开了,南明一屁股坐在地上还伤了尾椎,气得他暗骂了叶九倾好几天。
南明觉得叶九倾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温柔乡”里出不来了,那个温柔乡里的人就是沈忱。他根本不信叶九倾只是为了将来利用沈忱才对他这样好,或许开始是,但现在绝对不是。原本南明心里是有一丝丝嫉妒的,但看到叶九倾这几年来的变化: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那一丝丝的嫉妒也就烟消云散了。何况沈忱本就讨人喜欢,明亮、可爱、善良、鲜活、温暖,也就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治愈九倾心中的伤。所以南明不嫉妒沈忱,他感谢他。
但有时候忍不住嘴欠。
叶九倾学会了吃醋、嫉妒。薛诚经常有事儿没事儿的来找沈忱玩,二人平时也经常混在一起,把叶九倾气得杯子都捏碎了好几个,面上还得对着沈忱一脸温和的笑,尽量表现得神色如常,沈忱和薛诚一走,他脸就黑了。所以他一见到薛诚就烦,见到薛诚和沈忱在一起更烦。这个时候南明就会在一边儿阴阳怪气:“阿倾,沈忱这孩子指定哪里不对,他怎么专挑伤害自己的人做朋友?当年他被揍得那么惨,不就是被这个薛诚揍得吗?当时我想救他,你可是不让,要不是你压我身上不让我出手,他也不至于断掉骨头。你看他……”然后直视着叶九倾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他这儿指定有问题,就跟害自己的人亲,你说是不?”
一通指桑骂槐,叶九倾的脸色更难看了。
这是叶九倾无比后悔的一件事。
他不自觉的把怀中人抱得更紧了些:好在阿忱不知道这些,还一直把自己当成救命恩人。阿明最多也就呲呲自己,断然不会对着沈忱嘴碎。可要是阿忱知道了……
宗政玖容心里发寒。
“哎呦师兄,你是想勒死我嘛!我喘不过气来了……呜呜我要死了……”
“啊?”叶九倾一下回神。他可不是抱得稍微紧了紧,他箍着沈忱的腰太紧以致沈忱的脸憋得通红,他一个劲儿地扒拉着腰上的手臂,只是自己手劲太大,他的挣扎略显辛酸。
叶九倾赶紧放开沈忱,沈忱一屁股坐回石台,喘着气:“呼……我活了……”
“忱儿,明日你有安排吗?” 叶九倾低头看着沈忱。
沈忱:“没有啊,怎么了?”
叶九倾:“我们一起去踏青好不好?还有沈彦师兄和沈冽、沈默师弟,找个景色好的地方,我们一起出去玩玩,好不好?”
“好啊!”沈忱一听来精神了,眼睛还微微发着红,神色已经喜上眉梢了。
叶九倾一看沈忱这么精神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忱儿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沈忱:“有!我想去沧浪亭!”
叶九倾听后笑了:“沧浪亭?你都去了多少次了?”少说也有几十次了,你是一点儿都不嫌烦啊。
沈忱:“沧浪亭旁边的年年有鱼饭馆,鱼汤做得特别好喝……很鲜……”
“我就知道!”叶九倾无奈地笑着:“你每年不吃人家几十条鱼是不会罢休的。”
“那……我们去吗?”沈忱一脸期待地看着叶九倾。
叶九倾:“去,我们就去沧浪亭。”
是夜
叶九倾看着一沓又一沓的家书,知道自己等不到弱冠之年了,今年,不,也就这两个月,自己必须回去。可是……
他舍不得。
叶九倾坐在窗边一言不发。
“哎呦~乐不思蜀成这样!是不想回去,还是舍不得这里的人呐?”
叶九倾的伤感之情瞬间被打破,他看向一边抱手而立戏谑地看着自己的南明,气不打一处来。
叶九倾:“你能不能不说话?”
南明点点头,像个石雕一样和颜悦色地看着叶九倾,不说话。
叶九倾:“……”
一盏茶后,叶九倾被盯得十分难受:“你能不能说句话,别跟个石雕一样站那儿看着我行吗?”
“你可真难伺候!”南明边说着边走到叶九倾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饮。
南明:“这么舍不得,不然……带他走?”
叶九倾:“他的家人不会同意的。”
南明笑了笑:“这不是什么问题。我找个麻袋,趁着月黑风高夜把人装麻袋里,悄无声息的不就把人带走了?对了,你喜欢什么样的麻袋?我去找……”
叶九倾看着南明,无语透了。
南明笑着继续说:“奥,你不喜欢这种方式啊?那我去搞点迷香或者迷药,把人迷倒后扔马车里,悄无声息地带走,你看怎么样?你觉得迷香好还是迷药好?”
叶九倾:“……你闭嘴吧。”
南明笑着点点头,很听话地闭了嘴。
叶九倾:“怎么可能现在带他走?此次回去生死难料,踏进龙元城的那一刻起会有多少眼睛盯着我、多少暗箭对着我?我怎么能带他走?”
南明:“既然打定主意不带他走你还纠结什么?跟他道别,尽快离开吧。”
“此次一别,不知何日能与阿忱再见,还会不会再见,我都不知道……南明,我很舍不得……” 叶九倾说到最后声音都低没了。他来沧浪山庄时是半死不活来的,心中满是仇恨,脑子里除了报仇没别的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沧浪山庄会成为他的家,成为他冰冷的心中最温暖的地方。老天总算眷顾了他一回,给了他家和家人,他视若珍宝,哪里舍得丢下离开?
南明岂会不知叶九倾在想什么。自从与沈家兄弟有了交往……是,叶九倾起初是把主意打在了沈彦身上,也打在了沈忱身上,可以说是别有居心,可这几年下来,沈忱的赤诚、温暖、明媚、善良逐渐治愈了九倾,填补了他的缺失和遗憾,他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有感情的人了。沈忱对叶九倾来说很重要。现在要他离开,再回到那个冰冷的地方,再回到那个麻木冰冷的宗政玖容的躯壳里……
南明也不愿意他回去。
可是……他逃离不了宗政玖容的命。
叶家那老头子是不会放过他的。
他自己也不会放过自己。
南明淡淡开口:“早晚都是要道别的,你在这里拖得越久对你越不利。要是你实在说不出口,我替你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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