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屋外刮着冷风,阴沉的天气仿佛使得两人间的气氛也低到了谷点。

张溪云败下阵来,只能先行示好般的笑了笑,而后开了口:“本王已有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娘子再不愿也只能居妾室,实不知娘子为何自辱清白,糟践自个儿。”

雾朝未发一言,冷眼瞧着他。

张溪云见她似毫无反应,正欲再次开口,却听见那小娘子带着一丝怒气开口说话了。

“王爷北斗之尊,靖王府乃高门大户,我一无名无姓小娘子,高攀不起。”雾朝心中烦躁,这个男子一上来便给自己摆准了位置,妾室在口,又说自己糟践自个儿,话虽真,但是不堪入耳也是真的。

张溪云见她似不满自己的一番话,看她年纪尚小,又退让了一番:“我所说的或许会惹小娘子不快,但我绝无侮辱娘子的意思,小娘子不必与我置气。”

雾朝眼中闪过一丝落寞:“我辱没了王爷的名声,王爷对我置气也是应该的。我也感激王爷对我有收留之意,但雾朝也绝无潦草嫁人的念头。”

张溪云闻言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但又转念一想,眼前的小女郎年纪尚小,却到底失了名声。自己一男儿终究是没什么所谓的,于是有些进退两难了。

“王爷或许是担忧我名节尽毁,实在是过虑了,那日……的事情,所知之人甚少。”雾朝看着张溪云,见他眼中闪过一丝恍然,而后又恢复了平静。

“小娘子,我实想不明白你为何出此下策?何苦刺得一只玉足鲜血淋漓?若是你母亲让你嫁给哪家公子哥儿,你也都不该做到这个地步,再不愿嫁人也该听听你母亲的意见,毕竟都是为了你好。”张溪云探查出了雾朝的身份,却只能猜测是有人以婚姻之事逼她行事至此。

雾朝闻言愣了很久,才缓缓说道:“看来王爷那时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那我也明着说了。雾朝不懂婚姻之事,但雾朝知晓有的是事情强迫不来。如同今日,王爷不情不愿地来相商,若有拒绝的余地,怕是不会来的,我也一样。”语毕,雾朝只觉得此人实在恶劣,自己那时的窘态,他怕是都看在了眼里。

张溪云故意说破便是为了看她难堪,没曾想她却把这事当成理所当然,反倒将了自己一军。看向她的目光中划过一丝惊讶之色,她所言极是,自己无法拒绝兄长的恳求,对男儿而言多一个妾室实则也无伤大雅,易地而处,对女子而言怕是余生大事,如果她能拒绝,也不会做到这一步了。

两人皆对那日之事释然了。

雾朝拿起桌上的信与狐裘,交到了张溪云手中:“烦请王爷将此信与狐裘交给宫中的那位贵人。”

张溪云离去时,看着院中的秋千与石桌上的酒壶,忽然觉得这王城有些陌生,这里的暗潮汹涌,这里的寂静凄清,或许她早已厌倦了,自己又何尝不是。

王城繁华永盛,可这一切都是浮云,那浮云之下的深潭,青青浩浩不见底,暗流涌动,半点不由人。

马车上,张溪云拆开了信,只见信上写着寥寥几字。

吾不肯从,要以镜破玉碎。

这女子竟以自己要挟自己的亲生母亲,要知道,在这个国家,这个朝代,以孝为先,她先是失了贞洁,又无孝行,算得上是忤逆了。但张溪云只觉得,这个女子,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一路无言,张溪云只听见车外的晚风呼啦啦的激荡个不平。

桃儿进屋后,雾朝便亲切地拉住了她的手,坐到了床榻上:“桃儿,适才吴嬷嬷让我过几日去端王府。这几日多谢你侠义相助,以后怕是没机会见着了……”雾朝这几日与桃儿相处甚好,两人情同姐妹,她一边说着,一想到自己没了杨阿婆在身边,从此以后又少了一个知心的人在身旁,便又有些哽咽住了。

“娘子,山水总相逢,我们还会相见的。”桃儿亦是泪眼朦胧,自己一直在侯府为奴,虽有兄长,却没有几个亲近的姐妹可以说说话,她早已将雾朝当成了自己的妹妹来看待。

“桃儿,至今我仍未知你的主子究竟是谁,你可否告知于我,日后若有机会,我定会报答。”雾朝握住了桃儿的手,两人十分亲热。

桃儿有些为难,“我家主子特意交代过,他说他无意于宫闱之事,天地之大,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就当是前缘已了。”宋江余觉得,就当是为宋江生冒犯赔礼道歉了,本也就没帮上什么,全凭雾朝自个儿的主意罢了。

雾朝也不再追问,心中有一丝暖意浮动拉扯着。

桃儿突然想到那靖王府的书童真是不一般,随即又觉得这样说不太好,便欲言又止,两人躺在一张床上夜话了一整晚,从儿时的趣事到未来的夫婿该是什么样子,仿佛有说不完的话题,直至第二日桃儿才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离去。

李容华见到信时,只觉得气急攻心,自己虽未曾养育过,但好歹也是生养她的亲生母亲!她怎敢轻易地说出这样的话,她为了此事所做的诸多努力和弥补竟一下子成了个空,甚至还迎来这样的回应。

镜破玉碎,不就是在说自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宁死不嫁吗?这个女儿甚是忤逆!以自己威胁自己的母亲,闻所未闻!

听闻端王妃将雾朝迎回了府,自己便也破罐子破摔了,李容华深知端王妃柳锦柔的为人,罢了,不如将她交给柳锦柔管教管教也是好的。

自己这个女儿不随自己,也不知道像了谁,一个女子没有好的出身,现也没了贞洁,算是废了。

李容华气得前所未有地扔掉了自己最喜爱的桃花扇,摔了桌上的糕点,将那杯盏连着摔碎了好几个才生生泄了气。

长乐宫少了几个杯盏,却让永春宫的主子乐开了怀。崔盈满听说长乐宫中的那位贵人气急败坏,多吃了两个玫瑰酥饼。

崔萦怀看在眼里,却没什么力气再说什么,回到自己的屋中,无精打采的。

“娘娘,是否身子不适,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身旁的婢女看着自己家的主子有气无力的,只觉得奇怪。

按理来说,永春宫和长乐宫是死对头,皇后娘娘崔盈满和贵妃娘娘李容华向来是水火不容的。自家的主子是崔盈满的妹妹,再怎么着,长乐宫没好事,也就是永春宫的好事,是崔家的好事。

更何况,宫里那位贵人向来说话做事都是端着一副做派,温柔贤淑的模样都被她给演全了,如今气得摔了杯盏,为何自己的主子还不畅快?

“秋夕,你见过做错了事情让大人承担责任的小孩儿吗?”崔萦怀无奈地笑了笑。

“见过,谁家小孩儿不都这样吗?”秋夕不明白自家主子想要说的是什么。

“小孩儿这样做,大人况且会气急败坏。可大人这样做了,还有另一个人心甘情愿替她收拾烂摊子,这意味着什么?”

见秋夕答不上来,崔萦怀目光渺远,神情有些疲惫地说道:“说明呐,这个大人是真疼她啊,都快把一个大人当成孩子一样对待了。我那傻姐姐只知道仇者痛,亲者快,她却不知道很多事情只能釜底抽薪,要想彻底废了那一锅沸水,需要抽掉那木头,还得灭掉那把长燃的火。”

秋夕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崔萦怀真是有些累了,布了这么多年的局,就这样被破得稀碎,更令人无奈的是,这局不是李容华自身足够智慧破掉的,而是各方斡旋后形成的残局。

她本以为,只要让李容华行差踏错一步,她便无路可走了,可现在看来,还是不够。

半年以来,西域巫祝的名声传遍了王城,人们皆信服巫祝的神力,那女巫祝使千百年来祭坛上未燃过的天火燃了起来,她踏过火海依然面不改色,她双手一挥便能使人起死回生,她一来永春宫皇后娘娘的头疼便立马好了。

但崔萦怀知道,天火能燃起来只是因为提前放了大量的火折子,风一吹自然就燃起了熊熊大火;那火海也只是一种民间的戏法;就连起死回生也只是一出戏……

天下人都信了,长乐宫中的那位,也信了。

李容华见到巫祝的第一面,只觉得那老婆子神神叨叨的,她瞎了一只眼,相传是因为见到了神仙,神仙便夺走了她的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混沌不堪,仿佛什么也看不清,但是这老婆子手脚又十分灵活,她转着法器,口中念念有词。

她本将信将疑,而那巫祝开口的第一句便切中了她多年以来的心中所愿。

多年来她都未得子嗣,虽然一直未对谁说过,就连对皇帝陛下自己也都只是称随缘便好,但李容华心中知晓,只有一个孩子才能保住她长久的尊荣。

巫祝又一语便说中了她曾有一女,李容华便更是不得不信了。她以为这样的秘事,没有多少人知道。

但她却不知那春熙巷的府宅中早已安插了多个崔家的眼线,那些重金聘请的教习师傅早已将她那女儿将养得平庸无奇。

巫祝预言,此女有皇后之命。李容华辗转反侧了半月,而后才下定了决心将她女儿送入宫中。

崔萦怀心中想着,李容华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将她女儿嫁于当今的太子殿下,要么将她女儿送入宫中。他们都清楚皇帝陛下身体康健,太子殿下要想登基怕是要些时日了,更何况他那女儿身份不堪,要想当上太子妃谈何容易。所以李容华其实只有一个选择。

李容华若送她女儿入宫,有违人伦,崔萦怀知晓当今的陛下虽荒唐过一次,但是绝不会荒唐第二次。即使皇帝陛下淫逸,妻女共事一夫,也难免会心生怨怼,何况她那女儿还年幼,进宫来只会是拖累,不会对永春宫,对崔家有任何的威胁。

更妙的是若前朝有人知晓,只怕那奏章折子就要堆满文德殿了,口水唾沫会让这位注重名声的皇帝陛下在百年基业和祸国美人中不得不作出选择,而那答案,其实人人都清楚,都明白。

崔萦怀却从未想过,会出了那日的乱子,这就好比棋子从棋盘上掉落了,又该如何让对方继续下一手呢?

“秋夕,记得让那巫祝再也不要出现在王城。”崔萦怀面无表情地舍掉了眼前的这盘残棋。

李容华,我们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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