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长生殿4

“我那不是急来着,是激动,姐姐不想,凭谁困在方寸之地两日都要疯的,况我这两千年岁月的。至于那麻衣女去而复返,我哪里能知,非得请她进来自辩才行的了。”

月色如水,照人满面,两人离得很近,只隔着寸许,又有铁链绞缠,大有不死不休的意味。

风衣紧紧攥着铁链,不满道:“你是他们口中的大人,谁知你们在玩什么把戏,开门。”

穹灵闻言却是动也不动,抗议道:“此乃何意,拿我当人质吗?好个姐姐,打从开始就想好的罢,说出来不怕姐姐不信,我与麻衣女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唯一的交集,不过我能给她们骗来祭品而已,这才给她们尊称一声大人......”

风仪打断他的话,开口就是讽刺:“你莫再废话,她们宁肯敬你为‘大人’,也不肯唤你一声‘夫君’,我当然知晓你们的关系,不过正因你的用处,她们才怕你有闪失,不是么。”

穹灵微微转首,瞥见仅剩四指长的檀香,哀婉一叹:“姐姐可真是的,出去,咱们能去哪呀?”

就此躲着何时能了此局,要破局需得主动出手。

风仪推了他一把,道:“找窈窕。”

话刚落地,两人也还不曾拔步,只听吱呀一声,房门洞开。

正是引着风仪躲避来此的那名女子,她未进屋,只站在门外,轻声问道:“我哥哥让你来找我的吗?”

风仪从穹灵身后探出头:“窈窕?”

见窈窕欢喜点头,她便要扯着穹灵往门外去。

穹灵却一把拉住了她,风仪不解,只见他掀开眼皮朝窈窕的方向望了一眼,沉声问道:“你要进屋吗?”

那窈窕听到此问,脸上的喜悦之情登时消散,漫上一层迷茫,眼神先是风平浪静,接着转为狠厉。

变脸只在转瞬之间,不等风仪看明白,一面白色纸张倏地从窈窕身上飞出,冲着风仪面门,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旋转斜射而来,攻势凌厉,虽是柔纸一张,发起狠来,倒能削掉脑袋的。

好在穹灵在问窈窕话时,已察觉到异常,他挥起大袖,伸出两指,将白纸拦下。

窈窕见状转身便走,并不恋战。

风仪不解窈窕为何逃了,更不解她为何猝然出手伤人。

穹灵转身看着一脑门疑惑的风仪问道:“姐姐怎么进的我房间?”

“正是窈窕,她打熄了呼唤麻衣女的灯笼后引我来的。”

穹灵点头,捻着纸张置在檀香的火星子上,白纸哄的一下爆发出强烈的火光。

松开手,着火的白纸冒着红光飘然坠地,一股血腥气从灰烬里四散开来。

“此为麻衣邪术,以己身骨血练化,窈窕已然化作麻衣女了。她苦苦支撑二十年,神智本就脆弱不堪,稍有风吹草动心神不稳,便是无救。恐怕引你入我房门,已耗尽了她最后一丝心神。”

风仪对她化作麻衣女之事早有预料,但亲眼所见后仍不免心觉苦涩,低头沉默良久才喃喃道:“她适才问我,是否是她哥哥让我来找他的,便是最后的回光返照吧。但为何只是邀她进屋,她便那般反应,以致暴露身份?”

穹灵道:“麻衣女受月光滋养,踏入无光之地会如遭受烈火焚身一般,最终化作一堆灰烬。我那样问,是在逼迫她看清自己。”

风仪闻言,松开了抓着铁链的手,迈步出房门,往窈窕消失的方向追去,穹灵自然跟随之。

“她挣扎二十年,定然日日忧惧,唯恐化作麻衣女,再也回不了人世。我只问你,明明知晓她已是心神不稳,却还要问出将她彻底压垮的一句话!”

穹灵一把抓住风仪的臂膀,止住她的脚步,脸上早已隐去方才的不恭,露出初见面时的阴郁。

阴沉沉地低笑两声,他方缓缓地道:“姐姐可知,日日忧惧算得了什么,有麻衣女曾在一月之间彻底抛弃人身,只因不堪忍受神智被侵蚀时的疼痛,她无救了,我不是要拿言语压垮她,而是要让她解脱。”

这几句话他说得极慢,声调沉得仿佛浸了冰水一样,寒冷潮湿,似一张密实的网,扑得人喘不过气来。

听此话的人亦觉沉重无比。

窈窕咬牙苦撑着等哥哥来,在百年好合院门前看到她时分明知晓期许已至,原可呼救于她,却毅然决然地引着她去了穹灵房中。

可不是么,早知命运已定,穹灵可是长生殿里唯一的活人呢,且若将穹灵带离,便再也不会有女子牺牲了。

窈窕啊窈窕,希望就在眼前,你却绝望了。

风仪低垂的眸子蒙上了一层雾水,随着穹灵沉甸甸的话语,滴了下来。

她被困山间小院时,总以为自己的遭遇事件难有,那时心中的怨恨几乎像比世间最毒的药还要能夺人性命。今日方出小院,更有人不幸之至,可死前想的却是挽救他人。

长生殿是无法之地,无有朝露风雪,穹宇上下皆沉寂无声,只有头顶圆月,昏惨惨白戚戚地照耀四方。

人既已亡,哭是无用的。

穹灵拎起拖拽在身侧的铁链,轻轻地道:“她方才在房门前徘徊不去,当是一缕神识未灭,想要确认咱们是否逃了出去。既如此,便莫要辜负了她,风仪,咱们去拿法器吧!”

镇压法器的庙宇名叫浮沉阁,在来世山的山脚下。穹灵指给她看,就在距离院子往北方向不过百丈远。

出百年好合院,大门的两盏灯笼还是熄着,生人在前,也未能亮起来,大约是被窈窕打坏了。

风仪噗嗤笑出声来,直把穹灵闹得晕头转向了,明明眼里还有泪花,怎的还能笑呢?

“窈窕的命忒差了,是我见过第二差的,魂飞魄散,真他娘的毒辣。”

穹灵闻后,立刻正色:“冒昧请问这位姐姐,第一差是谁呢?不会是说我吧!”

“窈窕化作麻衣女后,咱们要逃的事情恐怕瞒不住了。”

“可说呢,这会儿应当都等在必经之路上了,那浮沉阁镇着神器,是长生殿唯一能通道法的地儿,现下檀香仅剩两寸有余,姐姐,咱们得抓紧啦!”

眼前是一条南北走向的石板小道,此刻两人竟然能摒弃嫌隙,更有相濡以沫之势,大约是风仪重新考虑了今来为何,不为一己之私,当心怀大意。

二人顺着石板路往北疾行,光秃秃的山丘上布置着起伏不一的坟包,一直蔓延到山脚下一处楼阁阁旁。

楼阁只一层,说不上宏大或矮小,八面红木,脊檐弯翘若飞鸟展翅,檐角上立着怒目神兽。

便是浮沉阁了。

遥遥一望,风仪感觉甚是眼熟,却说不上来哪里见过。

浮沉阁前,团聚着一团白白的影子一样的东西,正是七八个麻衣女打圈儿围着一座新坟席地而坐,咿咿呀呀唱着阴森鬼气的调子。

奔近后,众麻衣女骤然停下吟唱,齐齐抬头,视线随着远奔而来的二人移动,直到同二人相距不过丈许,竟然也是既不武力进攻,亦不出言阻劝,只将圆睁着的黑漆无神的眸子射向他们。

煞白的月光下,一群鬼魂似的人,白衣白面,寂寂无声,情形安静而诡异。

仓猝间,风仪竟看到那墓碑上写着窈窕之墓,而窈窕正坐在墓碑正前方,同其他麻衣女一般无二,活似提线木偶。

穹灵提醒道:“她们在庆贺窈窕获得永生,咱们不必理会。”

风仪却径直走向众人,贺道:“恭祝新生。”然后挤进众人堆里,众目睽睽下,捡起用作哀杖的细长棍子出来。

不错,这些麻衣女似乎也没那么可怕,面对冒犯,只会吹胡子瞪眼,并不做出过激行为,果然便是活生生的木偶人,无人下令,不敢妄动。

风仪将猜测说与穹灵,他听后眉眼弯弯,浅浅一笑道:“姐姐很聪明呢,她们都受大祭司控制,喏,就是台阶上那个麻杆似的细高麻衣女。”

顺着穹灵所指,只见近百麻衣女规规矩矩地立在浮沉阁前广场上,最前头就站着身高近两丈的女子,脸色惨白,一对圆溜溜的眼眶里几乎没有眼白,尽是瞳孔,黑得堪比墨汁。

直到两人走到广场的台阶下,那大祭司才开口怒喝:“大人,好大的胆!”

风仪听此言甚觉好玩儿,她谐趣道:“你算什么大人呢,竟然有人喝你大胆。”

“我实也不知我是什么大人呢。”穹灵嬉笑一声,冲着大祭司道:“你的胆子也不小。”

大祭司凛然道:“胆敢私逃,罪无可赦。”

穹灵笑问:“有何处罚,我们赶时间。”

“大人后退!”

风仪向穹灵比了比手中的檀香,道:“我瞧着也不必多言,直接打上去吧。”

说罢,风仪一马当先,抬起脚往台阶上去。

只听更强劲的一声怒喝,咆哮而来:“新娘子大胆!”

“大祭司看错了,我乃除鬼镇邪的道士,不信你瞧我手中是什么。”风仪边说边拾级而上,穹灵亦大步跟上,伴她身侧。

穹灵左手托起铁链做防备状,脸上却是嬉皮笑脸的,他道:“你与她一个纸人辩驳什么,她们听不懂的,且认下也无妨。”

“新娘子大胆,大人大胆,后退!”

大祭司眼睛盯着檀香,口中喝着后退,倒是自己率众倒走几步,纸人怕火,这是天生的恐惧,由不得她们不退。

但眼看要退到浮沉阁门前,大祭司衣袖一挥,一声令下,近百片锋利几如利刃的白纸盘旋而来。

眨眼间,纸刃挟着寒气逼近。

风仪亲身体会过心口被寒气包裹的感受,乍见他们白花花地成群结队飞来,下意识地举起檀香。

但一星子火点,哪里能阻挡飓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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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有迷魂
连载中格有千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