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夜色寒重,冯庵勉强披上外衣凌乱踩鞋,走到门前甫一推门,一身影便撞了进来。

冯庵执住来人的双腕,以免被扑的满怀。

“冯庵,你是不是会作画?”徐苑抬起头冷汗涔涔,裹挟着已经冷透的夜风。

“徐姑娘?”冯庵既惊异又无措,盈盈一握间,只觉得她肌肤冷得惊人,不知是否因月华过重,她的身形愈发浅淡,莫非画仙也惧人间苦寒?

冯庵从未见过徐苑狼狈至此,慌乱接过她手中的剑,扶她坐在小几旁,卫所内未备茶叶,西塞连年不见雨露,以至于清水都成了稀罕物什,冯庵斟了杯热水,让徐苑撑在手中暖/身。

白瓷茶盏氤氲着热气,帘幕一般隔开两人各异的难堪。

“徐姑娘,在下粗通绘画,未及登堂入室之境,但不知姑娘有何用处?”冯庵谦逊答道。

“仙人板板,事到临头还谦虚个啥子。”徐苑颦眉弯下身子似是强忍着痛苦。

冯庵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待她。

“你来看。”徐苑将茶盏移到旁处,晃亮烛火,借着亮光卷起衣袖,皓腕微露。

冯庵愕然大睁着双眼,“这是什么?”素腕凝霜质无瑕,却无端纵横交错无数的褐色纹理,如同釉面开片又似蝉翼格纹,恁地叫人心惊。

“徐姑娘需要我做什么?”冯庵竟有些忐忑,他不是畏惧她身上的怪异纹路,而是忧心,她虽任侠放荡武艺高强,却又是经年故卷中镌刻的需精心修饰的花。

“快,用毛笔蘸了清水,遮盖我手上痕迹。”徐苑在催促。

冯庵听话惶急取了清水来,端来时不慎洒落些许在地,也顾不上这许多,他执笔将笔尖饱蘸了清水,细细描摹肌肤上的纹理,彷如作画一般。

徐苑能感到毛笔轻微的刺/痒,笔锋携着清水汇入四肢百骸,枝叶舒缓,那种神魂俱裂却又幽闭于心的苦痛徐徐消释,只是那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让惯于杀伐的她留有余悸,她看向冯庵,只见他目不斜视一心描画,耳廓却渐渐红了。

扑哧一声,徐苑没撑住笑了出来,冯庵顿时手足无措。

“是我做的不对?”冯庵询问。

徐苑轻轻摇了摇头,“不是,没想到小将军也是个不经逗的。”

冯庵察觉适才并非月华之故,她的身姿真的因描摹由虚转实,渐渐变得一如往常。

“徐姑娘你这是?”

徐苑先前一知半解如今方才恍然大悟解释道:“我魂寄画中,久之便与所绘之物相容,这是画中的双栖花的根脉,画亦是花,根脉仍需水给养,绘者予水,画魂才能长久。”

“看来我是注定走不了了。”徐苑发出喟叹,避开冯庵再次落下的笔,冯庵抬头不解,只见青光一闪剑尖直指他的心口徐苑续道:“可是我从不受制于人。”

徐苑先前不肯离开,因着西塞境况着实微妙,她路见不平有心相助,如今却是因绘者之故牵绊相生,不得不留下,难保日后任人摆布。

冯庵挺/身,心口抵上剑尖,第一次主动与徐苑目光相触坦然道:“徐姑娘,我从不凌压他人,若有用及之处尽管来找在下。”

人不知而不愠,旁人于己有疑乃是常理,不该怨怪,不知为何,眼下冯庵却因徐苑一举骤生愠恼。

这一路同行,徐苑非是不知冯庵为人,只是她凭心而行,从不因任何人轻留,而今却困在此人笔锋之下,焉能不生疑。

冯庵懊悔自己冲动之举,避开了徐苑的目光,仍旧问心无愧向前倾身,锐利含光的剑锋几乎要刺破外衣。

“行了,怎么说你今日也救了我,我要是将这衣服毁坏了,可不会缝补。”徐苑知道冯庵是个倔脾气,定是要明志让人信服于他,手腕一转将剑收了。

灯火发出噼啪细响,气氛颇是难堪,两人俱是坐立不得,冯庵却又不言送客之事,让她进退不能。

“冯庵,我还未问过你为何要画双栖花?”徐苑勤勉拿剪剪着烛花如话家常一般,她记得谈及这花因由时冯庵面容和煦,想是大有渊源。

“在下家居云中郡,幼时温书习剑,院中常伴此花,日后随族北迁,再未回过云中,此花只能梦中逢。”冯庵缓缓道来。

“小将军原来是想家了。”徐苑哂道。

“那云中郡定是庙宇无数了罢。”徐苑以手托腮问道。

“非也。”

“那你因何为名?”徐苑生奇问道。

“我父随祖父从军征战,我娘亦随军而行,后因身怀六甲行动不便,为免耽搁行军,便在途中暂且住在一处庵内,待吾出世后便以“庵”为名了。”冯庵坦诚相言。

徐苑静听,依稀可想见未及膝高的孩子几经辗转,念及故乡之况。

“你不问问我什么吗?”徐苑见冯庵不说话提醒。

“姑娘若是想说在下洗耳恭听,绝不传言于他人。”

“这样看来还真是有些对不住你,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徐苑一笑道,“或许神魂都没有前世记忆吧。”

“姑娘可是顾念生前,想要找回。”

“有什么用处,最后不都要忘了。”徐苑不甚在意。

“冯庵,你能不能别总一口一个姑娘的,叫我……”徐苑转头想了半晌道:“叫我阿苑吧。”

“我手中的剑会保护你。”徐苑抬了抬手中银鞘长剑,银质软,原本雕琢纹饰早已磨灭。

“还未请教徐姑娘这宝剑名字。”

徐苑轻咳一声示警。

“阿苑。”冯庵有些不自在,声音轻得几乎被风淹没。

“名剑无名自流芳”徐苑顿了一下道:“可能我连它的名字忘了吧。”难得竟有些伤怀。

“你明日就去?”徐苑不欲过多沉湎伤怀,转而问道。

冯庵点了点头。

“那我就不多打搅了,你早些安寝吧。”

冯庵张口未及多言徐苑便离开了,劲风拍门而过,仿若未有人来过一般。

*

“好俊啊!”

“仰赖姑娘青眼。”张松凝拱手行礼,他今日身披甲胄,甲光向日金鳞一般,加之举止风流,别有一种风情。

冯庵见昨夜徐苑含悲,恐其生忧思,未等上前开解便听得徐苑赞叹。

徐苑遥见冯庵牵马而来,面色很是难看,恍然补充道:“今日你也好俊啊。”

冯庵改换行装,墨发束起,换了青色袍衫,身挺如松,又因骑马带了襻膊,本意为不至暴露行军气息,反倒凭添一股文人气。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冯庵连连摆手面上羞赧。

张松凝笑着摇头:“徐姑娘当真是公平”。

张松凝在长亭为两人饯行,西塞屡遭战乱,长亭早已倾圮,徒留一片碎瓦黄土,供人辨识。

张松凝身披重甲,以水代酒酹于黄沙,身旁马匹不止踏步,发出嘶鸣。

“少孤为客早,多难识君迟。(1)一路保重,望君早归。”张松凝面上恳切,珍重看过两人,复又越向万里黄沙之外。

“一定。”徐苑接过清水一饮而尽。

“贤弟,我多嘱托一句,在西塞要是想不开可是要把人愁死的。”张松凝看向冯庵意味深长。

“受教了。”

两人跨马遥遥相拜,终究踏上行程。

徐苑纵马远去,回想张松凝身着重甲,便知他虽然言语放浪,实际上西塞形势恐怕早已危在旦夕,他们此行至关重要。

*

轰然巨响犹如雷殛。

值夜的小兵不防骤然炸响,惊得浑身一跳,“响雷了?”他对着在旁的军汉问道。

军汉手提灯笼懒得回头斥道:“睡懵了吧,多久没下雨了还响雷,总督下令严加守备,多用点心。”

“我真听到了。”那小兵不依不饶重复。

过了半晌,霹雳一般又是一声。

“你看我说得对吧。”小兵再听此声面上雀跃。

在旁的军汉却面色灰白,可恨他是军中老兵,这才反应过来,哪有什么雷殛之声分明是火炮!

“快敲金柝!流寇夜袭!”老兵急吼出声,将周围军汉都骇了一跳。

身边众军汉反应慢了一刻,混乱间脚步杂乱,急促地敲起金柝,金属撞击之声逐渐响亮,整个勒州城被神机炮唤醒,鸡鸣犬吠。

又是一声,如同打在守城军汉的心上,每个人胸膛里的心狂跳不止,不知道接下来会如何。

“塌了!城墙塌了!”来报的士兵言语混乱不堪。

老兵脸上伤疤数不胜数,可一双眼睛却锐利如鹰越过夜色只见城墙西部一段颜色暗淡诡异,竟是被炮火轰出一个巨大豁口,或许下一刻就会有流寇仗着炮火纵马闯入。

老兵拿起大刀喊道:“两人去报总兵与知府求援,剩下的兄弟随我守住城门!”

勒州城西侧霎时组成一处视死如归的人墙。

“完了,全完了。”一身影神志不清在黑夜中脚步虚浮混乱,由着来往士兵、百姓冲撞不加躲闪。

他朝着亮处跑去,疯人一般,口中含糊不清。

走到近前才看清这是一棵枯树。

他呆了片刻,解下腰带自挂于树,孤零零悬于空中,如同随风飘荡的枯叶,仔细看去才察觉那树竟被扒光了树皮。

(1)出自卢纶《李端公》。

(2)无奖竞猜自东南枝的人物是谁?

a知府

b总兵

c作者

选c!c!c!c!c!

怎么可以写这么慢啊!

ps 我接着努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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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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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予画中仙
连载中白玉陈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