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漱雪没死,步成戈却死了。
闻酒呕出一口鲜血,仰面砸在城墙上。柳声声忙扶他,闻酒在昏迷前,听到文轼之叫他的声音:“漱雪……”
爹……为什么……
闻酒想开口,可是他却再也说不出话了。
……
玄武军增援及时,大败西蛮军,松麓城守住了。唯有北吾国君步成戈中箭落入护城河中,不知所踪。
十天后,有村民在护城河下游捡到一具腐烂男尸,其衣着身形与步成戈别无二致,被朝臣确定是北吾国君,前朝太子百里典将其下葬,以国礼待之。
盛月国加入战场,两国共克西蛮,战场陷入僵持状态。
两个月后。
云遮高阳,天朗气清,已近十月,一条羊肠小路上落满红叶,一个青年人背着包袱匆匆忙忙走在路上,他样貌俊朗,一副书生模样,衣衫却有些单薄,在这样的秋景天显得有些瑟缩,然而书生无法在意这些小事,因为他的命现在在别人手中。
书生跑了半天,眼见前方后方都没人,他刚松了口气,一道身影突然从树林中窜了出来,拦在了他面前。
紧接着身后追兵已到,一前一后将书生堵了个彻底。
书生望着前后领头的两人,以及他们熟悉的脸,嘴角露出一丝笑,然而这笑更像是嘲笑,他嘲笑自己那些年的将军白当了,昔日部下竟然要对自己赶尽杀绝。
“你们非杀我不可?”
“你不是文将军,文将军已死,冒牌货该杀。”
孟冬石手中拿剑,冷冷地站在那里,他看着那张与文漱雪一模一样的脸,眼中露出了厌恶的表情,将军已经逝去三年,这个人竟然顶着将军的脸妄图驱动他们,该杀。
望着孟冬石的冷硬和身后肖印的欲言又止,闻酒呵了一声:“孟冬石,当年我为了替你找大夫治疗眼疾,跑了三天三夜,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孟冬石听着闻酒的话,身影一晃,眼中是不可置信:“你怎么知道的?”
四年前他被流矢射中眼睛,流血不止,大夫束手无策,人人都以为他要瞎一只眼,只有文漱雪没放弃,带着孟冬石走遍五城十二镇,这才找到一位隐居名医,救回了这只眼睛。
文漱雪对他有救命之恩。
他又扭头去看肖印:“肖印,你被家乡士绅污蔑玷污女子,又是谁帮你洗清冤屈?”
肖印咬牙,当年要不是文漱雪去他家乡征兵,他只怕要冤死在狱中,怎么可能跟着文将军抗击西蛮,立下大功。
两人沉默了。
孟冬石眼中有了犹豫,肖印突然道:“这些事并不是秘密,你不会武功,除了这张脸怎么证明你的身份?”
孟冬石因肖印一句话冷静下来,看向闻酒的眼中慢慢变冷:“肖印说得对,这些事证明不料你的身份,文大人是文将军的父亲,父子之间一脉相连,他已拆穿了你的谎言,你还要再嘴硬吗?”
孟冬石搬出文轼之,闻酒蓦地无话可说。
一个父亲怎么会追杀自己的儿子呢?尤其他们是外人眼中的慈爱的父亲与令人骄傲的儿子。
可文轼之偏偏就成了要追杀自己儿子的父亲,即使闻酒已经恢复了身为文漱雪的记忆,即使文轼之知道他就是文漱雪,但他仍是选择要杀死他。
闻酒费尽全力才从文轼之的掌控中逃脱,连那具被认定为步成戈的尸首都来不及看一眼。
因为文轼之开口,没人相信他是文漱雪,玄武军只当他是像文漱雪的小丑,松麓城被文轼之控制,闻酒无法求援,只能选择逃跑。
他逃了一个半月,甚至逃到了盛月国境内,被一伙土匪抓住,西蛮人入侵到了盛月国,土匪奋起抗蛮,闻酒指挥土匪以少胜多,成了土匪们的救命恩人,却也因此暴露了自己的所在,为了不牵连那些抗蛮的匪徒,闻酒只能独自逃亡,没想到山穷水尽之时,他还是没能摆脱他们。
闻酒气不打一处来,文轼之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这些人到底有没有自己的主见了?
然而此刻无论他想什么都是无用功,肖印与孟冬石前后夹击,闻酒虽然找回了他身为文漱雪的记忆,可他内力早已消散,那些招式也都成了花架子,没等闻酒反应过来,孟冬石的剑已经落在他白皙纤细的脖颈上。
冰的闻酒一激灵,他想跑,然而眼下已经无处可跑。孟冬石不去看闻酒的脸,转而吩咐:“把他绑上,去见文大人。”
肖印道:“孟兄,大人的命令是杀了假冒者,把尸身带回去。”
闻酒冷冷笑了,他与文轼之三年未见,当爹的居然如此狠心,他竟不知自己该作何感想。
“你笑什么?”
“我笑文家百年基业,成也文轼之,败也文轼之。”闻酒此刻早已引颈就戮,他扬起脖子,单薄的皮肤下是跳动的血管,象征着闻酒的生命,而此刻,这生命就要随着孟冬石的动作消散了。“天下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爹?”
“你非文将军,有何资格评价文大人?”肖印对孟冬石道:“孟兄,杀了他。”
孟冬石握紧手中剑,手上不断出汗,让他忍不住焦躁起来:“……我下不去手。”
看着这张和文漱雪一模一样的脸,孟冬石根本下不去手。
“好,我来。”肖印见孟冬石下不去手,自己上前夺了他手中的剑,他看着闻酒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模样,心中猛跳几下,似乎在提醒他什么。
肖印也有些手软,可是文轼之的命令还在耳边回荡,为了自己的前途,肖印想着,将剑捅向闻酒的心脏——
锋利的剑刺破闻酒的衣服,剑尖触碰到了闻酒的血肉。
闻酒感受到了刺痛,他突然想,死了也好,反正步成戈也死了,他正好可以去阎王殿见步成戈一面,同时向阎王提要求,下一辈子他绝对不要遇到步成戈。
闻酒心口一酸,嘴角却勾起微笑。
耳边忽然掠过一阵风声,吹动了闻酒的头发,冰凉的剑就此顿住,怎么动也动不了。
闻酒睁开眼睛。
他看见了一把长刀,一把绑着二尺红绸的长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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