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的藤条熏香是威廉梨,果香四溢,酸甜可人。其香语出自济慈的诗歌《秋颂》:罂粟花的香气令你陶醉沉溺。
何意羡把玩了一会这只衔尾蛇,打开车窗,要丢了它。这时手机铃响了,一看来电——座机号码。这一定是何宅的了,今天是双子的生日。一礼拜前琳琳还偷跑出来,寻来何意羡的新家找他。但在地下车场迷了路,一晚上无人发现。春寒料峭,第二天找到时候差点冻掉了双腿。
何意羡没接,铃声响两下,也不响了。何意羡也忘了扔掉茶宠。
然后白轩逸打来了。何意羡扫视一眼,冷冷一笑不想接,但感觉那手机似乎在盯着他不放,最后一秒还是让白轩逸拨通了。
白轩逸说:“好一点了吗?”
何意羡:“好你妈。”
“你先回家,我今天早一点回去。”白轩逸语气安如磐石,像在进行一场义务性对话,“我在去市委开会的路上,我只能和你长话短说。请你既不要把我和检察机关想象得那么无法无天,也不要把我和检察机关想象得这么无能。艰难玉成,事在人为。所以早一点把心里的石头放下,任何意义上的石头都是。”
“我把你想得无能,不敢吧!你多能耐啊,bravo!你为了国泰民安你是斯拉夫战斗民族,昂撒红脖子啊,你是西天如来说法度群生啊!”单凭勾嘴角这一个肌肉动作尚不足以认定他在哂笑,毕竟孤证不能定案。但何意羡这样无声在笑,白轩逸就是听得到。
何意羡说他厉害,说的保不齐是房地局副局长秦海的事情。这个他送给白轩逸的“见面礼”,实则是“炸药包”。
此人被连续举报12年,白轩逸一朝拿下。但秦海是个裸官,早就把老婆孩子和钱财早就转移到国外,情况不妙就溜之大吉,跑不了就“一人做事一人当”。何意羡很清楚他的品行,毫无道德感,更谈不上有什么信义。他被纪委逮了,处于被动能配合一下,风头一变也可能不配合,甚至可能在法庭上翻供。
他作些伪证捅到市委、中央那里,无鞅数众一腔热血,最后被证明是莫须有白忙一通,“狼来了狼来了”——让白轩逸这位副检察长以后还怎么说话啊,说话谁听啊!不但如此,秦海这个反复无常的政治小人还会把一批检察院的同志们连带着害苦了,严重的几年从政生涯不得翻身……
故而被捕才几天,何意羡就幸灾乐祸地去探望了,谁知辅警押来个泪人。面对着鲜红的党旗,已然蝶变,清丽不可方物。何意羡暗示要不要找律师,秦海直接大喊送客!何意羡风中凌乱,说你现在这样我都能找精神病鉴定的,减刑大大有的,秦海视他已若邪魔外道,道年轻人你不要一错再错!最终自毁前程,毁掉一生!
里外不是人的人,何意羡以为会是白轩逸,让他一次认清江湖险恶啊,知难而退。没想到最后竟是自己。
谁施的魔法他不必多想,秦海那厚厚几十页的忏悔书第一页,险些就要写白副检察长亲启了。
那事后,何意羡佯作不经意问白轩逸,秦海事顺利么?白轩逸淡淡看他一眼,想不顺利?是否因为邪不压正,何意羡悚了一下,撒谎突然变成了一个系统工程,他学不来,只得无言。白轩逸问你想说什么。何意羡知覆水难收,说老公真棒。
白轩逸说:“好了,我们都别有情绪了。我到了。”
电话在挂断的边缘。何意羡忽说:“白检,最后一个问题。”
白轩逸那头顿了一下:“你说。”
“你说下周陪着我回北京……”何意羡也停了停,像用两道清澈明亮的眼光在他脸上滚了两转,笑了笑才不惧地说了下去,“你是不是打算落了地,找个大院把我圈起来,亲自押解完了你立马回来,没了我个累赘…你就放手大开杀戒了?”
一片沉默。
“白轩逸,说话。”
电流传来的声音如同碎雪击竹:“是。”
胃部开始抽着疼。何意羡好像错吞下了一种难以克化之物,喉头梗了好几下,咽不下去。他的假话说起来倒一般很认真,何意羡这时的语气却很虚妄而不可把捉:“我最后问你一次,我去干非诉,你别碰何峙,都别把脑袋拴在裤子腰上,我们回北京——要么随便哪里,这个日子过不下去了吗?”
那边传来熙熙攘攘的人声,手机变成忙音之前,白轩逸说他要开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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