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倾泻在万佛寺的后院。
白日里的庆功宴喧嚣犹在耳畔,觥筹交错间,那些虚伪的笑脸和奉承的言辞让林禾岁倍感疲惫。他揉了揉眉心,将肩上那件绣着金线莲花的袈裟随手扔在禅房的榻上。
“佛子慈悲为怀,实乃苍生之福……”
“若非佛子力挽狂澜,我等早已……”
那些声音还在耳边回荡,林禾岁忍不住冷笑一声。
慈悲?去他娘的吧。
若不是为了维持这个狗屁人设,他早就把那些聒噪的家伙一个个扔去喂狗了。
不过……
他走到窗边,望着后院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今晚,他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前两天晚上,有个不知死活的正派弟子竟敢质疑他的身份,说什么“佛子与传闻中大不相同”。这种祸害,自然留不得。
他特意选在今晚处理尸体,顺便……吊个嗓子。
自从穿成这个佛子,他已经很久没能痛快地唱一场戏了。
夜黑风高月,杀人放火时,正是开嗓的好时机。
子时刚过,林禾岁悄无声息地溜出禅房,向后院走去。
他今日特意换了一身素白的水袖戏服,宽大的袖摆在夜风中飘荡,宛如鬼魅。
若是有人看见,定会以为是什么冤死的索命女鬼而吓破胆,谁能想到白日里宝相庄严的佛子,深夜竟会穿着戏服在寺中游荡?
后院有一口枯井,平日里罕有人至,正是处理尸体的好地方。
林禾岁拖着那个弟子的尸体,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慢悠悠地走向枯井。尸体的脖颈上死死缠绕着他的水袖,像牵着一条不怎么听话的死狗。
走到井边时,他忽然停下脚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不是他手中这具尸体散发出来的,而是……更新鲜的血液。
林禾岁眯起眼,循着气味望去。
月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假山旁。
钟水魁。
他今日穿着一袭暗红色长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若不是那过分俊美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林禾岁几乎要错过他的存在。
而更让林禾岁感兴趣的是,钟水魁手中捧着半截断面参差还在滴血的手臂,正在慢条斯理地啃食。
那手臂的袖口上,还绣着天师门的标志。
林禾岁挑眉,看来今晚,不止他一个人在偷偷“加餐”。
他拖着尸体,缓步向前。水袖在青石板上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
钟水魁抬起头,唇边还沾着血迹。见到林禾岁,他不但不惊慌,反而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嗨。”
低沉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林禾岁也笑了,松开手中的水袖,任由那具尸体软软地瘫在地上。
“嗨。”
他走到钟水魁面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手中的“晚餐”。
“天师门的弟子?”林禾岁问,“味道如何?”
钟水魁将最后一口咽下,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尚可。就是修为浅了些,不够塞牙缝。”
林禾岁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踢了踢脚边的尸体:“这个如何?青云观的,修为应该比天师门的强些。”
钟水魁瞥了一眼:“佛子这是……在与我分享?”
“礼尚往来。”林禾岁在他身边坐下,宽大的水袖铺展在青石板上,“毕竟上次,鬼王也请我看了场好戏。”
“况且,分享也是身为佛子应该具备的美德。”
“好戏”指的自然是黑风崖那场“天神赐福”。
钟水魁低笑:“佛子记性真好。”
“彼此彼此。”
两人并肩坐在月光下,身旁各躺着一具尸体。
这场景诡异得若换个正常人来早晕倒了,他们却仿佛在赏月谈心般自在。
“说起来,”林禾岁忽然道,“鬼王今日怎么有兴致来万佛寺……嗯……用膳?”
钟水魁把玩着手中的骨头:“听闻今日正派设宴慰劳佛子,想来凑个热闹。可惜……”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林禾岁一眼:“宴上的菜色,远不如这里的合胃口。”
林禾岁会意地笑了:“那是自然。宴上那些虚伪的奉承,听着就倒胃口。”
他伸了个懒腰,水袖随风飘荡:“还是这里清净。”
钟水魁看着他这一身戏服,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佛子这是……准备唱戏?”
“正有此意。”林禾岁站起身,理了理衣袖,“许久未开嗓,都有些生疏了。”
他走到院子中央,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边。素白戏服在夜风中飘舞,当真如月下仙娥。
“鬼王可要听一曲?”他回头,对钟水魁嫣然一笑。
那笑容与白日的慈悲截然不同,带着几分妖冶,几分魅惑。
钟水魁眸色转深:“求之不得。”
林禾岁轻笑,水袖一甩,开口唱道: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是《牡丹亭》中的名段,唱的是那人鬼情未了。
他的嗓音清越婉转,带着几分戏腔特有的古典韵味。水袖翻飞间,身段婀娜,眼波流转,哪里还有半分佛子的模样?
钟水魁静静地看着,手中啃了一半的断臂不知何时已经放下。
他自认为见过林禾岁很多面,慈悲的佛子,狡黠的戏精,心狠手辣的伪装者……却从未见过这般模样。
仿佛褪去了所有伪装,展现出最真实的自己。
美得惊心动魄。
一曲终了,林禾岁收势站定,微微喘息。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如何?”他笑问,眼中带着几分期待。
钟水魁没有回答,而是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问,声音低沉。
林禾岁歪着头,做的是天真模样:“佛子啊。不然还能是什么?”
“不像。”钟水魁伸手,指尖轻轻拂过他额角的汗珠,“佛子不会唱戏,不会杀人,更不会……”
他的指尖下滑,抚过林禾岁的唇角:“在深夜与鬼王私会。”
林禾岁任由他动作,不但不躲,反而向前凑近了些:“那鬼王觉得,我该是什么人?”
两人近在咫尺,呼吸交融。
钟水魁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混合着一丝血腥味,应是刚才拖动尸体时沾染上的。
“我觉得……”钟水魁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你和我是一类人。”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林禾岁忍不住轻笑:“哪类人?”
“不甘被命运摆布,想要颠覆这一切的人。”
林禾岁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他退后一步,与钟水魁拉开距离。
“鬼王说得对。”他转身看向地上的两具尸体,“这世间所谓的正邪,所谓的善恶,不过都是骗人的把戏。”
他踢了踢那个青云观弟子的尸体:“就像这个人,临死前还在说什么‘邪不胜正’。可笑。”
钟水魁走到他身边:“所以,要联手吗?”
“联手?”林禾岁回头看他,“联手做什么?”
“做我们想做的事。”钟水魁的目光扫过整个后院,“比如……让这些虚伪的正派,都成为我们的盘中餐。”
林禾岁笑了,那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妖异:“听起来很有趣。”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水袖,一抖一抖便慢条斯理的缠在手上:“不过在那之前……”
他看向钟水魁,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我们得先把这些‘食材’处理掉。”
钟水魁会意,与他一同将两具尸体拖到枯井边。
“谁先来?”林禾岁问。
“一起?”
两人相视一笑,同时将尸体扔进井中。
沉闷的落地声在夜色中回荡。
林禾岁优雅的拍了拍手,像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转身看向钟水魁:“下次‘用膳’,记得叫我。”
钟水魁挑眉:“佛子这是要与我定期私会?”
“怎么?”林禾岁歪着头,“鬼王不愿意?”
“求之不得。”钟水魁伸手,替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领,“不过下次,记得换身更方便行动的衣裳。”
他的指尖不经意地擦过林禾岁的脖颈,冰凉的触感让林禾岁微微一颤。
“好。”林禾岁应道,眼中带着笑意,“那下次见?”
“下次见。”
钟水魁深深看他一眼,身形渐渐消散在夜色中。
待他离开后,林禾岁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他走到井边,望着深不见底的黑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与鬼王联手?
这确实是个诱人的提议。但……
他抬起手,看着掌心若隐若现的佛印。这是原主留下的最后一道禁锢,也是他必须维持佛子人设的原因。
若是与钟水魁走得太近,这道佛印会不会反噬?
林禾岁轻叹一声,将心中的疑虑压下。
无论如何,这场戏还要继续演下去。
他整理好戏服,转身向禅房走去。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青石板上摇曳。
而在远处的屋檐上,钟水魁负手而立,看着那个白色的身影渐行渐远。
他的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个小佛子,比他想象的要有趣得多也……娇艳的多。
不过,他抬起手,指尖还残留着对方脖颈的温度。
下次见面,或许可以玩点更刺激的。
夜色深沉,将所有的秘密都掩藏在黑暗中。
唯有月光,静静注视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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